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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白风清,秋海棠微香,露水踽踽凉凉。督主府里,众人已经入眠,远近滴漏声声,寂寥而工整。
汤药的加持下,陈圆睡得很好。
上一世作废了身体,这一世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她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新夫人门口值夜的小丫鬟被陈圆唤醒:“来,来人!我要洗漱。我要出门。”
鉴于新夫人嫁进门从未早起过,小丫鬟吓得一激灵,从迷迷糊糊中猛然清醒,急急忙忙答应着,叫小厮送水又送巾帕。
过了一会儿,大丫鬟赵瑟也来了。
出乎陈圆的意料,赵瑟不是一个人来,确切说,不止一个人来。她带来了一个朱红提笼。
“这是什么?”陈圆好奇。
赵瑟笑笑,打开提笼,里面居然整齐摆着几套搭配好的衣裳小衫和套裙,外加三双绣工精美的鞋。
一看到绣鞋,陈圆就拉长了脸:“我穿不了这个东西。”
赵瑟刚要劝,陈圆提起裤脚:“脚大。”
这个时代里,奢侈而费力伤身的缠脚陋习,还只在文人雅士的小范围圈子里流行。西南边陲大山里更没有缠脚一说。
万幸啊!
陈圆顶着大脚丫,走路带风,四平八稳。
赵瑟帮她擦洗过身上,自然知道她是天足,便笑道:“这是府里自己做的绣鞋,大小比照了夫人的鞋样子。试试看,不合适可以改。”
陈圆摇头:“放着吧。把我的靴子找来。”
“夫人要出门?”
“你们家老爷没说我不能出门吧?”陈圆依稀记得赵瑟说过。
“那......那倒没有。”赵瑟想了想,“我陪夫人出去逛逛。”
陈圆又问:“我的剑呢?”
“......出门要带剑吗?督主府有侍卫跟着,夫人吃不了亏。”赵瑟忠心耿耿。m.166xs.cc
陈圆不答,只管要剑。
这显然有些出乎赵瑟的意料,但她略一沉吟,也答应了。
这也实在出乎陈圆的意料,她原本的第一步计划,就是想办法能出府。万没想到,不仅出门如此顺利,还能带着利刃。
她见赵瑟有些蹙眉,不由有些忐忑:“怎么,让赵姑娘为难了吗?”
不知大太监放了多少权限给赵瑟,但显然她的身份比一个普通大丫鬟高出不少,居然敢应承她带剑出门。
赵瑟笑笑:“督主只是为了夫人安全,带剑不带剑,夫人自己说了算。”
陈圆有些兴奋,这离自己的计划又近了一步。
赵瑟咬着唇,一步不落地跟着新夫人,简直就是陈圆的小尾巴,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出了督主府,外面就是陈圆来来回回路过好几趟的春秋大街。
只可惜,虽然答应她出门,但赵瑟也非常有原则地不准她抛头露面在公众场合步行,必须乘坐督主府配备的马车。
马车已经停在督主府大门外,青马青篷黑车,两匹高头大马,马夫是个面相老实憨厚的中年人。
陈圆留了个心眼,原来马车夫也没有胡子。
及至上了大街,不知从哪里又冒出十几个全副甲胄的黑衣侍卫,前后左右将督主夫人的马车围成铁桶一般。
陈圆又看了一眼身旁乔装打扮成粗使丫头的赵瑟。
赵瑟见陈圆一脸无语,认真道:“夫人,督主吩咐,让出门多带帮手。”
陈圆顿口无言。
请问,谁家粗使丫头一身短打扮,腰间别着软鞭,身后背着弓箭,手中还提着一把样式怪异的布包?
眼神再不济的刺客,也能看出赵姑娘那个布包里藏着一把大刀好不好?
在开道侍卫“肃静——”“避让——”的长喝声下,原本道路两旁挤满的围观“大太监新老婆”的吃瓜群众一哄而散,该躲躲,该藏藏,繁华热闹的春秋大街更加乱套。
赵瑟见状,问陈圆:“夫人,咱们今天去哪里逛?”
陈圆一指城西:“西城棉花胡同附近。”
赵瑟警惕:“去那里做什么?”她依稀记得那是新夫人所在门派的老巢。
陈圆自有主张:“到前面停下,对,就是‘财神大镖局’停下!”
赵瑟:“......停车。”
马车夫训练有素,缰绳一抻,稳稳当当停在财神大镖局门口。
鲜车健马,十多个侍卫,一看就是豪门阔客。大镖局掌柜李生财见来了大客户,激动得三步并作两步,乐颠颠从柜台后面跑出来,亲自迎接贵客。
李掌柜跑到马车门口迎着,满脸堆笑:“这是哪位贵客,咱们——”
话还没说完,车旁侍卫一抬兵刃,将李掌柜隔在一丈远的地方:“督主夫人驾到,闲人勿近!”
李掌柜愣住了,这不是咱自家镖局门口吗?这是有人来踢馆了不成?
他一使眼色,呼啦一声,镖局里十多个五大三粗镖师全都站了起来,个个提着家伙。
谁知门口马车前领头的侍卫大喝一声,手持腰牌:“正乾辑事厂办事,哪个敢造次?!”
话音刚落,哗啦一声,李掌柜再回头时,镖师们早已没事人一般,有坐有站,有说有笑,就是没有一个人拔刀相助。
什么?辑事厂?
他猛然醒悟过来,噗通一声跪地上:“官爷恕罪,小人错认,冲撞贵人,官爷莫怪!”
镖局做得再大,也不过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个小行当,无论如何不敢与官府有一丝半点不对付,更何况断查百案、缉拿百官的正乾辑事厂呢?
李掌柜万没想到辑事厂番子会找上门来,此刻绞尽脑汁在心里盘点最近的营生,到底哪一项跟辑事厂冲撞了?
恰在此时,青马车的车门缓缓打开,一个身手利落的粗使丫鬟从车上跳下来,接着又扶下一个短衫皮靴打扮的年轻女子。
“李掌柜,好久不见。”女子声音清脆,落地有声。
李掌柜抖着满脸横肉,抬起头来,瞪大了双眼:“你?!”
“我的牌子,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