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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离虎口,又入狼窝。陈圆郁闷,推开碗:“不吃了。”
大丫鬟又看了她一眼,只是道:“夫人,我叫赵瑟。有事吩咐我就行。”
赵瑟脚步轻巧而扎实,端着托盘一阵清风似的消失了。
陈圆望着窗户外半落的斜阳,呆呆地一言不发。
自认为读过不少书的她,被一个古代人家的丫鬟几句实实在在的话弄得心烦意乱。赵瑟的每句话都在教她如何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虽说是帮着她的主子说话,可依然显得真诚无比。
这真的......跟她想象中的古人不一样。
仔细回想,自从穿到这个世界,遇到的每个人都自成一体,各有各的主见,与前世努力写文努力活下去的自己并无两样。
古人世界的规则本就是弱肉强食,上位者尊,自己活命的机会掌握在这帮权贵手中,得多大的胆子才敢拿小命开玩笑?
她有点后悔,在马车上故意戏谑挑衅秦公公。
大丫鬟耳目玲珑,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她的劣迹,才出言提醒。
陈圆不知赵瑟的言行是大太监授意,还是她自己好心,但显然这番提醒是有明确目的性的。
果然真实。
正在她胡乱琢磨时,外面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小黄门高亮的声音在整个内院里回荡:“督主大人到——”
陈圆听到“督主”两个字就头皮发麻。
刚掐完她脖子,大太监又跑回来干什么?难道觉得不够泄愤,现在回过头来打算再修理她一顿?
刚吃完的晚午餐,顿时在胃里消化不良起来。
她浑身僵硬,正要装病往床榻上一倒,就听外面打帘子的大丫鬟道:“见过督主。”
“嗯。”秦公公不高不低的声音穿过门帘,敲得陈圆耳膜乱鸣。
她一抬头,刚好跟进了内间门的秦领面对面,四目相对。
秦公公似乎不太习惯自己的内屋有一个女子,也怔了一下。
陈圆立即倒退三步,后背抵住床榻雕花板壁:“你——”
秦领出乎意料并未走近,只立在内室门口:“大夫来了。”
说罢,门帘一晃,他人已出去了。
陈圆松了一口气,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大丫鬟赵瑟在门口又请:“夫人,督主大人请了大夫过来给您诊脉。”
陈圆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走出内室,果然见秦领远远坐在海棠花枝形的灯下,一言不发垂着眼眸,不紧不慢地整理袖口。
她不敢与他搭话,低着头,由赵瑟引她坐在秦督主对面的堂屋案桌前。
一个颤颤巍巍的糟老头子夹着破旧的药包,带着苦涩难闻的气味,走上前来,朝她看了一眼:“督主夫人。”
陈圆点点头,伸出手腕来。
老头子诊脉的速度很快,诊完一只手,沉默了一会儿,又诊另外一只。
前几次被看大夫都是在半昏迷中,好容易这次见了活生生的大夫,陈圆好奇道:“大夫,都是要诊左右脉吗?”
老头秃瓢脑袋没几根毛,一双浑浊的金鱼鼓泡眼打量了一下陈圆:“夫人这两日可有头晕欲昏的症状?”
头晕欲昏?
每天被掐脖子掐半死算不算?
陈圆下意识望向坐在桌案正对面的秦领,大太监眼皮都不抬,依然在整理袖子。
你是千手观音吗,两个破袖子整不完了?
陈圆气鼓鼓,一本正经道:“晕,非常晕。”
老头又问:“夫人可有恶心想吐?”
“吐,非常想吐。”现在看到大太监更想吐。
老头摇头晃脑奇怪道:“不对啊,明明脉象有好转——怎么就还会晕想吐呢?”
陈圆添油加醋道:“我还每天心跳突然特别快,好像要从喉咙口蹦出来......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大太监依然不抬眸,任凭她作妖。
老大夫头上仅剩的几根头发都快给挠光了,愁肠满腹道:“那......看来只能加大药剂。夫人不必惊慌,只是味道更......刺激一些罢了。”
加药??陈圆瞪大了眼,心里叫苦不迭,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现在说自己全都好了,您信吗?
老大夫全然不顾陈圆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兴致勃勃去写药方,一边写一边道:“唉......没用了,就——”
“大夫,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陈圆忽然问,声音清脆又懵懂。
老大夫光溜溜的脑袋回过头来,还未及说话,就听对面茶几旁“砰”一声重重放下茶盏声。
扭了一半的脖子又扭回去,老大夫天聋地哑,摇头晃脑自说自话含糊不清地写药方。
陈圆偷望大太监,果然脸色更差了。
她巴不得大太监抬腿走人,自己就可以好好盘问一下这个老大夫。
这老头讲话的口气怎么有点像馄饨摊张老板给她找的那个“泻心居士”?她那时半昏迷中似乎也听到有老人的声音说“没用了”......
难道古人大夫都要这么咒自己的病号吗?
如果真是那个游方大夫,她可不可以想办法带信给师父师兄,让他们里应外合来救自己?
然而,大太监顿了茶盏,老大夫吓得不敢吱声了——
陈圆恶狠狠又瞪了一眼搅事专家,大太监并无其他表示,此刻稳稳当当坐在茶桌旁,就着海棠灯看一本书。
秦领知道这丫头作妖从不间断,也知道她此时正在瞪着自己,但他堂堂辑事厂督主肯定不能栽面子,于是随手抓了本书,专心致志地瞧起来。
这一瞧,他的脸更黑了。
瞧书名《还情记》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打开一看,就是坊间不入流的什么小话本!什么小姐公子,什么赠宝还珠,什么终成眷属,越看越生气,越看越——
老药头终于写完了臭长臭长的药方。
秦领接过来瞧了一遍,随手一抖:“赵瑟,拿去抓药。”
大丫鬟拿着药方一溜烟跑了。
“那个——”陈圆也想表达一下“本夫人并不需要吃药了”的想法,然而几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完全没有打算参考她本人的意见。m.166xs.cc
老药头还在摇头晃脑:“药虽贵些,好在夫人年轻,体质康健也是早晚的事。——老夫告辞了。”
秦领站起身:“慢走。”
陈圆正在琢磨自己是不是应该跟电视里一样,高声说个“赏”字,然后丫鬟小厮就拿出诊金奉上。
但想想老家伙给自己开那么苦的药,她肯定不能赏,否则以后药品越来越苦可怎么办?
正想着,老大夫早就人影一闪不见了踪迹。
偌大的卧房里,只留下她和大太监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