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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太监要什么生养

    老药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闭目仔细切脉。

    秦领烦躁地看着老东西故弄玄虚,可耳际陈圆的呼吸越来越浅,他不由咬着牙继续举蜡烛。

    时间是样奇怪的东西。一整天的敲锣打鼓迎来送往,如镜花水月倏忽即逝,但此刻红烛照人,悬腕诊脉的等待,却好似永久不断的山涧水滴,格外安静而漫长。

    等秦领回过神来,老药头已经从药包里捻出三根银针,朝着新娘子大红衣裳上扎去。

    隔衣施针是老药头的三大绝技之一。别说是穿着大红喜服,就是里三层外三层穿熊皮大袄,他也能隔空定穴,银针准确无误地刺入穴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秦领微微舒一口气,老家伙肯扎针,说明还有救。

    这丫头,命倒是硬。

    老药头一边缓缓施针,一边道:“唉,没用了。将就治治吧。”

    秦领长眉紧蹙,今晚怎么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消息?

    “老药头,到底如何?”

    老药头看了一眼正在昏睡的陈圆,摇头晃脑走到外间,确定陈圆听不见了,才对秦领道:“督主,这丫头中过剧毒,余毒未清,散于脏腑,又遭殴打,腹中有淤血,才会逢葵水而内伤破裂,血崩血漏不过是表象——”

    他见秦领面上越来越沉重,索性知无不言道:“后脑上还有淤痕,想是重击所致。这位……新夫人又仗着年轻,疏于调养,少气低微。几下里凑一起,如水底潜火,热油烹心,身体底子坏了。”

    “坏了?我看是你老家伙脑子坏了!”秦领忽然暴怒,指着墙角,“刚刚她还拿剑刺我!坏了,能坏到哪里去?!”

    老药头一脸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秦领:“蝼蚁尚且偷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督主粗暴,女人家想要保命,可不就得给您一刀?”

    秦领瞪大眼,你个老家伙到底站在哪一边?!

    老药头不管不顾,开始收拾药箱:“老夫针力不济,勉强可以压制血崩四五个时辰。待会儿我开副药,先将就吃吧。”

    秦领不露神色。什么叫“将就吃”?我堂堂督主府,出不起两副药钱吗?

    老药头忽然道:“不过,督主,新夫人这般……以后生养恐怕困难。女人家生不了孩子,可——”

    秦领一怔,回首瞪着老药头:“……滚。”

    一个太监要什么生养、要什么孩子?

    秦督主眼角抽搐,脸黑如锅底,恨不得当场剁了老药头。老东西该心狠手辣的时候,恶鬼都比他慈悲,如今让他客串一回大夫,倒跟我这个废人说起子嗣来了?是皮痒了,还是嫌自己命长了?

    老药头见督主动了真怒,就当自己老了老了管不住嘴,又多嘴说错话了,嘟嘟囔囔一边请罪一边倒退着从督主卧房里出来。

    门外早就站着小黄门小康,见老药头出来,赶忙上前:“哎呦,大半夜的,药老亲自跑一趟,有劳您了!药老这边请——督主可有吩咐?”

    老药头又恢复了人前老眼昏花、颤颤巍巍不中用的老朽模样,让小康帮着提药箱,又哆哆嗦嗦掏帕子擦眼屎,这才道:“康哥儿给老夫找个地方,写、写个方子。”

    小康担心道:“新夫人…...到底怎么了?”

    还没等老药头说话,又听秦督主在里面唤人:“来俩小丫头!”

    一通折腾,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进屋,油灯蜡烛亮了半夜,一会儿药房又送汤药上卧室,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忙活完了。

    秦领一夜未睡,坐在卧房外间,却指挥丫鬟忙进忙出。

    大丫鬟给陈小圆换下一身血水呕吐湿透的喜服,又擦了身,用上干净的女人家的月事带,穿上整洁松快的衣裳。

    随后,叫来有经验的婆子给陈小圆喂汤药,闭嘴不喝,让人撬开她牙关,一勺又一勺灌下去。

    吐出来,很好,再熬一份,重新喂过。

    总而言之,折腾了一宿,就是必须按照老药头的份量将汤药喂到位。

    东方天际发白,映得窗户纸淡淡青色。<a href="http://www.166xs.cc" target="_blank">www.166xs.cc</a>

    秦领睁着眼坐在自家卧房外间,听着窗户外偶尔一两声鸟鸣,又听见仆役静默无声的洒扫声,眼眶下挂着青黑。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进喜房时候的盘算,居然全部落空了,而一直挂在心里的事,也忘了做。

    “叫田央过来。”秦督主站起来,自己随便找了身衣裳,慢慢换衫。

    片刻功夫,田央顶着布满红血丝的醉眼,从偏门后院里穿过,来到秦督主卧房外面。

    他一见秦领,就带笑道:“督主,春宵一刻值千金,哪舍得这么早起?”

    对,你自己不睡,也不让兄弟睡?老田昨晚替你挡酒挡的严实,难道是为了让你第二天一大早折腾我的吗?

    秦领瞟他一眼,低声道:“去库房。昨晚.…..送了贺礼来?”

    田央大为诧异,眼珠子差点脱眶而出:“督主昨晚还没看那礼吗?”

    那人的礼,督主居然忍住一夜都没去看?

    田央更加好奇,新娘子到底有多娇艳魅惑,能让八风不动的秦督主忘了——

    天色尚早,外面秋寒,秦领自取了一件长针银狐绒的披风,低下头往外院走去。

    田央见秦领迈步,赶紧道:“督主,那份礼,昨晚属下觉得贵重,特意让人放您书房了。”

    秦督主内院的书房只有他和田央有钥匙,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个小型藏宝室,至关重要的事物都放在这里。

    一推门,秦领凭直觉绕到屏风后,开启一道不显眼的小门,果然见里面案几上放着一个流光溢彩的嵌八宝妆盒。

    田央在外间并不进来,只从架上找了本闲书,随口道:“督主,这本《甫林杂记》借老田瞧瞧。”

    有田央把门,秦领放心一人在内室。

    他矗立在八宝妆盒前,目光深远,又似带悲怆。

    半晌,他回过神,缓缓打开那个匣子。

    匣子分三格,打开最上一格:一卷豪华镶宝瑞荷抹金轴诰命书。他冷眼扫了一扫,玉箸篆文书:“奉天诰命,正乾辑事厂督主秦领妻陈氏,淑德贤静,内外恩并……”果然给了个正四品诰命。

    秦领满面鄙薄,冷哼一声,随手扔一边。

    继而打开第二格:一对雪白硕大的辽珠耳珰,一对珊瑚白玉镶彩金步摇,一对滴翠碧玉镯。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才打开最后一层格,顿时定住了。

    半晌,他羽睫微颤,从匣中取出一支玛瑙镶金镂雕凤如意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