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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放下屠刀易 成佛难

    叶枫哈哈一笑,斗然跃起。严厉拳头重重击在他的左肩上,既没有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又没有见到叶枫飞了出去。叶枫立在原地不动,脸上带着宽容的笑意,好像对于严厉这一拳从没放在心里。众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人人心中充满了惊骇恐慌。他们曾经见过严厉一拳将一头数百斤的大牛牯击飞,一拳将桌面大小的石头击得粉碎,可是他现在已经对叶枫无可奈何。

    那叶枫只不过吃了几块狗肉,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而已,谁曾想到他再度站起,已经脱胎换骨。众人几乎不敢相信。东方一鹤目光往众人扫去,淡淡说道:看通想透,心灵觉醒,自然要高人一等,但是你们永远做不到。因为他们眼睛看到的是无法割舍的利益,心里装的是有利于自己的算计。心眼闭塞的人,只有眼前的苟且,决计没有远方与理想。

    忽然之间,严厉跳了起来,失声叫道:我的手我的手是不是见到鬼了?见得他出拳的那只手软软垂下,再也无法抬起,拳头肿得似个大棒槌,显然是击到叶枫身上的力量被神不知,鬼不觉的送了回来,从而致使他关节脱臼,手掌肿大。严厉深感恐惧的同时,心里却有些不解和疑惑,倘若叶枫是把他所击出的劲道原封不动退回,所造成的后果绝非仅仅脱臼,肿胀,那些足以致命的力量又被叶枫引导到哪里去了?

    叶枫叹了一口气,道:恐怕是你心中有鬼吧?严厉大口喘息着,道:我偏不信邪!抬起另一只手,呼呼呼连击三拳,他的脾气和所练的武功一样刚强坚毅,要他认输屈服,简直比拿刀杀他还要难受。叶枫双手背在身后,哈哈一笑,道:我便让你输得无话可说。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了他这三拳。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心头突突乱跳。

    严厉忽然啊的一声,直直飞了出去,那只手同样软软垂下,无法抬起。身子弓得似油炸透了的大虾,满面晶莹发亮的汗水。他恶狠狠的瞪着叶枫,嘶声问道:我打了你三拳,为什么你一点事也没有?他第一拳击在叶枫的小腹上,但是叶枫肚子上好像堆了一层柔软的绵花,刹那间把他的力量吸收得一干二净,根本就无法达成震碎叶枫五脏六腑的目的。

    他第二拳击在叶枫的心口上,岂知叶枫没多少肌肉的胸膛宛若一块坚不可摧的铁板,不仅有效保护住自己的心脏,而且震得他的手臂几欲折断。严厉第三拳击在叶枫的腰间,他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纵使要不了叶枫的性命,也要叶枫断子绝孙。谁料到他的拳头刚沾及叶枫的衣裳,突然一股大力从叶枫体内涌出,他就像一头推到风口上的大猪,稀里糊涂的就飞了起来。

    叶枫掸了掸衣服,仿佛严厉击来的三拳,不过是落下的三片灰尘而已,笑道:我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境界。严厉咬牙切齿道:我还有脚!脚字刚从嘴里迸出,所站的地面突然破了个大洞,整个人直直落了下去。他尚未反应过来,泥土积雪从两边快速涌至,瞬间淹没了他的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他终于明白被叶枫化解的力量在什么地方了。

    叶枫盯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杨潇霆,冷冷道:杨家儿郎,世代忠良,你不应该走这条路!杨潇霆定了定神,喝道:祖上的荣光与我何干?我便是杨家的不肖子,你又能拿我怎么样?长枪嗤的一声,直往叶枫喉咙刺来。叶枫冷笑一声,放他进来,双手自左至右转了个圈。杨潇霆只觉得长枪似刺入巨大漩涡之中,一时把持不住,脱手而出。

    就在此时,叶枫翻了个筋斗,脑袋朝下,两手撑地,双脚夹住了杨潇霆的长枪,朗声笑道:你能夺得回你的长枪么?杨潇霆见他狂妄傲慢,不由得怒火冲天,道:如何不能?抽出腰中的刀,伏下身子,唰唰几刀,削向叶枫支撑躯体的双手。叶枫脚踝扭转,带动长枪,呼呼转着圈子,迅速指向杨潇霆驼起的后背。行动之灵活敏捷,不亚于长枪托在手中。

    杨潇霆激得性发,不顾身后的威胁,刀径往前递。叶枫想不得他如此悍勇,不禁起了畏惧之意,当下手掌一按地面,直纵出去,长枪拖地,极是狼狈。杨潇霆如何肯错失良机,虎吼一声,跃到半空,一刀劈向叶枫毫无防备的后背。叶枫哈哈大笑,抵在地面的长枪突然似从草丛窜起的响尾蛇,疾刺正往下落的杨潇霆。这一枪招式之怪,简直出乎意料,而出手之狠毒,更是令人胆颤心惊。

    众人不泛有见识多广之人,失声叫道:啊,是杨家的‘回马枪’!杨潇霆心里满是苦涩,他曾经使‘回马枪’干掉了许多厉害的人,但他绝没料到自己会死在‘回马枪’之下。他根本就没法闪避,此刻的处境就像厨子刀下的活鱼,叼在猛兽嘴里的兔子,只有束手待毙的份。枪尖在他眼前不停颤抖,莫非叶枫在考虑究竟是给他一枪封喉,还是一枪穿心?

    杨潇霆说不出的烦躁,嗤的一声,撕开衣襟,露出伤疤交错的胸膛,大声说道:小子,尽管往这里刺,老子绝不皱一下眉头。叶枫看着他,道:浪子回头金不换,难道你从来就没想过?行空忽然大笑,笑声充满豪情,说道:我们所犯下的罪行,足够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一对流星锤,直上直下,向叶枫攻了过来。

    叶枫收敛起笑容,正色说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只不过见得行空顽冥不化,忍不住装出大彻大悟,高深莫测的样子。说话之间,右臂屈起,举于胸前,掌心对着行空,神情虔诚,恰似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菩佛。行空吃了一惊,叫道:施无畏印?叶枫哈的一声,不禁笑了出来,道:原来这是施无畏印啊?

    他时常在古庙过夜,见得有些菩萨摆出这种姿势,可谓印象深刻,当然要拿出来炫耀一番。行空见他贼眉鼠眼,情知被他耍了,更如怒不可遏,流星锤卷起一阵劲风,扫向叶枫的腰部。叶枫手掌一翻,往行空头顶拍落,道:如来神掌,你怕是不怕?行空怒道:怕个鸟!流星锤蓦地向上冲起,犹如两尾使出浑身力气,准备飞跃龙门的鲤鱼,朝叶枫掌心撞去。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冲高数尺的流星锤忽然一动不动僵在半空,好像叶枫手掌下面,横亘着一道无法突破的防线。行空脸色凝重无比,腰身下沉,双臂举起,手背青筋凸起,宛若托着一块千斤巨石。叶枫笑意盈盈,继续说着牛头不对驴唇的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好在众人全神贯注,故而并无一人出声讥笑他。

    行空光秃秃的脑袋突然晶莹发亮,居然已经大汗淋漓,伸得笔直的手臂一点一点屈起,脚板踩破地面,渐渐往下陷去。叶枫手掌离他尚有几尺距离,他头上明明是捕捉不到的空气,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狼狈?可是众人并不觉得可笑荒唐,更不觉他是在与虚无的空气作斗争。忽然之间,那两个挂在空中,特殊材料制成的流星锤似被捏碎的鸡蛋,发出两声嘭嘭的闷响,四分五裂,粉未落得行空一头一脸都是。

    行空叫道:去你妈的!身子跃起,朝东便走。叶枫笑嘻嘻说道:铜墙铁壁,无路可逃!行空啊的一声,直直躺在地上,额头鼓起几个青包,真的似撞到了墙壁。众人看得莫名其妙,搞不明白行空为什么就躺下了。倒是当事人行空心知肚明,他周身数丈之地皆被叶枫内力控制,无论他如何折腾,始终似五指山下的猴子,逃不出如来的手掌心。

    他想到此处,不由心中一凛:莫非这少年如来转世,是来点化我的?目光慢慢往上望去,见得叶枫挤眉弄眼,极不正经,哪有济世救人的气度?又想:他年纪轻轻,哪有离奇高深的功力,我做甚害怕?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往西投去。叶枫摇头叹息,道:没用的,没用的,何必多此一举呢?说话的口气,俨然与东方一鹤有几分相似。东方一鹤冷冷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为何要做他人的影子?

    行空一路行西,叶枫等人已经消失不见,眼前望去灰蒙蒙的一片,委实难辨方向,宛若天地未开,不知路在何方。行空重获自由,心情大好,放声大笑,奔走如飞。众人见他脸带诡异的笑容,不停绕着叶枫转圈子,既是诧异又是骇然。行空兜兜转转多久,始终找不到通向光明的道路。不由得心头焦躁,忍不住放声大吼。众人见他神情狰狞,暗自吃了一惊。

    冥冥之中,听得有人叫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声音真挚恳切,宛若年迈母亲呼喊着多年不曾回家的游子。行空大怒,东张西望,却不见一人,但那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好像就躲在他的身后。行空暴跳如雷,对着那个看不见之人拳打脚踢,叫道:和尚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日子快活得紧,为什么要做个处处受气的老实人?众人见他上窜下跳,暗道:他是不是疯了?

    忽然之间,混沌之中射出一道光,定定落在他的脸上。行空发现这束光色彩斑澜,竟是不同颜色的光线组合而成的。有象征简单纯洁的白色,有象征活泼张扬的红色,有象征自由清新的蓝色,有象征灿烂辉煌的黄色唯独没有象征邪恶无情的黑色。行空循着光束往上望去,见得叶枫脑袋悬浮在五颜六色的光芒上面,居高临下看着他,满脸怜悯同情。

    叶枫缓缓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声音温柔动听,听在耳中,说不出的享用。行空怔了一怔,怒目圆睁,道:我就是要做坏人,我就是不放下屠刀!蓦地拔起身子,双掌朝叶枫击去。就在此时,那些光线收拢一起,幻化成一只黄澄澄的大钟,从上而下,除除落下。行空无处躲避,光头与大钟相撞,顿时一跤坐倒在地,眼前金星乱冒,半晌回不过神来。

    众人哈哈大笑,行空定了定神,摸摸光头,目露凶光,道:和尚不服!挣扎着起来。兴许是筋疲力尽的缘故,刚一站起,双脚打滑,又一屁股坐了下去。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叶枫叹息道:你还要执迷不悟么?张开的手指慢慢屈起。坐在地上的行空只觉得四面八方皆有源源不断,向他涌来的力量,自己倘若不加抵抗,便将被浑厚无比的力量挤压成肉饼,或者是粉未。

    行空四肢张开,连脑袋也伸得老长,不让这些力量接近他。哪知他根本就无能无力,伸展出去的四肢当即被逼近的力量推得缩回,整个人慢慢从坐着的姿态,转化成双手抱头,脑袋陷在两膝之间的蜷缩之势,嘴里发出长长短短的叫唤,似在承受莫大的痛苦。叶枫柔声道:你服是不服?行空道:和和尚还有一一点不服语气苦涩艰难,似乎随时会一口气续不上来。

    叶枫笑道:你一定会服的,我吃了你的狗肉,就要帮你的忙,做人要晓得报恩,是也不是?行空紧咬牙关,气喘吁吁道:和和尚说话之间,听得嗤的一声,后背僧袍裂开,露出好大一块肌肤。众人见得他原本鼓起的肌肉,此时起伏不定,深凹进去,似风吹过的风浪,方知他是被叶枫的内力逼迫成这个样子。行空道:和和尚受不了啦和尚服了叶枫笑道:很好,很好!摊开手掌。

    行空只觉得无所不在的压力倏然消失,立时筋骨伸展,肌肉放松,通体舒畅,情不自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叶枫慢慢走近,右手放在他头顶上。行空盘膝坐下,双手合十,低眉垂目,嘴里低低念着佛经。叶枫伸出另一只手,取出行空怀里的狗腿,咬了一大口肉下来,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将狗腿递到行空身前。行空凝视着泛着油光的狗肉,脸上肌肉微微抖动着。

    叶枫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无法形容的伤感,道:我已经陷得太深,不能退出,但是你能。他现在是制约各方面力量的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谁都不敢贸然将他一口吃掉,除非大家抱着自我毁灭的疯狂念头,强行重新洗牌,否则他只有奉陪到底。行空霍然抬头,盯着他说道:你为什么不成佛?叶枫眼中似有泪光闪动,道:我出卖过朋友,杀错过人,伤过别人的心,我只配下地狱啊!

    行空道:你做过的事,我也做过,你是不是看错了人?叶枫叹息道:至少你可以放下屠刀,我还要继续杀人,不管我愿不愿意。行空大声道:那你岂非成了十恶不赫的大魔头?叶枫默然,如果因为他的存在,各方面势力能够相互制衡,不敢轻举妄动,能够少死一些人,他不在乎再多背负一个大魔头的称号。

    东方一鹤忽然道:但是你也成不了大魔头,因为你还有良知底线,所以你只能在神魔之间苦苦挣扎,活得生不如死!行空大声说道:你说的不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夺过狗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吃得干干净净。叶枫又笑了笑,欣慰的笑。行空一跃而起,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叶枫眯着眼,道:那是必须的。行空道:只要你还活在世上,和尚我决不做一件坏事。我走了。油腻的双手在光头上擦了擦,迈开大步,向前而去。

    公孙娇幽幽道:小鬼头,我也该走了。叶枫不由眼睛一亮,这才发现她扔掉了那件有几十个口袋的衣裳,脸颊不知何时涂上绯红色胭脂,真似一朵等人采撷的玫瑰。公孙娇道:我现在又老又丑,哪个男人瞎了眼会要我啊?叶枫笑道:正值蜜桃成熟时,抢手得紧。公孙娇呸了一口,道:不正经。脸上堆满笑意。叶枫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眼皮上点了点。公孙娇横了他一眼,吃吃笑道:真是啰嗦,我晓得了,眼睛要放亮点,要找个忠实稳重的男人,不要上那些油头粉面的小白脸的当!挥了挥手,潇潇洒洒的去了。

    顾先生慢慢走了过来,脸上充满了愧疚,道:我一直以为书读得多,是个聪明人,现在我发现自己错了。叶枫道:书是死的,人是活的,道理要慢慢领悟。顾先生叹了口气,道:可是我早已经死了。说到了字,手中捧着的《论语》,化为粉未,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叶枫道:大好河山,你应该到处走一走。顾先生道:青蛙应该从井里爬出来,去见识一下世面了。辨明方向,往东而去。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一人奇道:姓顾的不是去过很多地方么?另一人道:或许他从没用心感受过所走的路,他看不到路边花朵绽放,树枝长出新芽,听不到鱼儿在水里产卵,小蝌蚪长出手脚的欣喜声,心不在焉的人,眼中怎能看得到世界精彩?严厉从泥土中钻了出来,脱臼的双手已经被他自己接好,脑袋垂得低低,不敢与叶枫的目光相接触,道:我实在太争强好胜了。叶枫道:争强好胜并不是坏事,就看你用在什么地方。

    严厉深深一揖,道:我明白了。叶枫反问道:你明白什么了?严厉苦笑道:我老家有几个恶霸,横行霸道十多年了,乡亲们一直敢怒不敢言,我正好有替他们出头仗义的本领,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父老乡亲都保护不了,做再轰轰烈烈的大事又有什么意义?叶枫道:难道你不再想念这个江湖?严厉叹了口气,道:叶落归根,是时候回家了,假如你有机会路过我故乡,务必要到我家喝几碗自酿的糯米酒,吃几块味道精美的酒糟鱼。一边说一边走,顷刻间不见踪影。

    杨潇霆扛着长枪,一言不发,径往西方行去。叶枫忍不住问道:难道你没话对我说么?杨潇霆收住脚步,道:杨家子弟,混迹江湖,已经是件很可耻的事了。他抽出悬在腰上的刀,舞了几下,道:这把刀是用来抵御外敌,保家卫国的,不是用来为虎作伥,残杀同胞。叶枫道:听说最近边疆不太安宁?杨潇霆道:谢谢你唤醒了我沉睡的心,我知道该为谁流血,为谁而战了。

    叶枫目送他远去,觉得快乐如潮水般袭来,情不自禁放声长笑。他当下的能力,并不足以改变世界,但能感化自己所接触的人,也是极大的成就。倘若每个人都有他的想法,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世上岂非少了许多悲伤,多了许多温暖?东方一鹤看着坐在台上的三巨头,冷冷说道:三位的脸皮当真够厚,这时候还能心安理得坐着,佩服佩服。苏云松哈哈一笑,道:苏某不是来了么?纵起身子,轻飘飘的落在东方一鹤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