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看着他们,许久之后,开口道:“起来吧,我带你们离开。”
她原本是想要进入第六层,再去看一看那神体的情况,可是如今见到这些对着自己跪下来的纯血妖,一时改变了想法,准备先带他们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候,整个神血工坊突然开始颤动起来,鬼哭神嚎之声在外面环绕,好像有数不清的鬼爪在抓挠一般,渐渐的,墙面上出现了越来越密的裂缝。
更强大的力量笼罩住了整个神血工坊,它马上就要塌陷了。
这力量对于楚落来说并不陌生,知道是师尊也来了,于是立即飞跃了血池,凝出了一道灵力护盾来护住了这些纯血妖。
下一刻,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声,整个神血工坊都变成了一片废墟。
应离淮的身形从中冲出,在季清羽的追杀之下,又迅速逃出了诡境。
外界,则因为云若柏被认定为和楚落一起反叛了,事情闹了起来,大军未能拦住应离淮,甚至到季清羽追去的身形都已经飞远了的时候,他们这才慢慢反应过来。
废墟之上,尘土还在弥漫着。
楚落将这些脆弱的纯血妖送出去后,方一看到那废墟之前站着的今夕宁时,刚要冲上去,眼角的余光便扫到了废墟之上的那一具神体。
她心中一惊,当即用灵力运了几块石块过去遮挡住了那神体。
绝对不能让师尊看到这东西。
本来师尊的精神状态便岌岌可危,若再看到了此物,只怕会更加的疯狂了。
待将那神体彻底遮住后,楚落这才松了口气,向着今夕宁的方向跑去了。
“师尊!”
她直接扑进了今夕宁的怀中,脑中还回想着之前应离淮跟自己说的话。
朱砂师姐回来了,师尊就不要她了。
虽然她明白,师尊不是这样的人,朱砂师姐这样一个容得下天下人的大将军,也不可能容不下自己。
但心中也总会有那么几分不确定,在见不到师尊和师兄的时候,这一股不确定就会不停地放大,折磨着她的内心。
今夕宁轻轻揉着她的头,声音轻缓而温柔:“委屈落儿了,这些天来有谁欺负了落儿,都跟师尊说。”
听到这些,楚落的喉间却是突然一哽。
她要说吗,说自己在雪山上突破,被人追杀,被天雷惩罚。
可是劫雷已经扛过,追杀她的也都死了。
她心中唯一不甘的,便是没能让应离淮死掉。
这件事情,就更不能告诉师尊了。
师尊会变成现在这模样,便是因为当年想要强行毁去青玉心魔剑。
以凡人之躯对抗造神诡物,她都已经死过一次了。
而且这是自己的事情,亦不能转交给别人。
最后,楚落只是仰起了头来,看着今夕宁道:“师尊,我没事。”
今夕宁也无奈地笑了。
“听说师尊见到大师姐了,师姐她怎么样,我还能够与她见面吗……”
楚落又赶忙问道,生怕今夕宁再继续追问这段时间的事。
而今夕宁也缓缓同她讲起了朱砂,她说朱砂,很喜欢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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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隐与应离淮再次交战于望崖山,双方都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兵力,这一场血战无休无止,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来。
这也是一场对这整个妖界的争夺。
应离淮的力量并没有比从前增加多少,且这八十一年间都不会有长进,这便让九霄隐的心中有了个底。
虽然他能够在战场上拖住应离淮,但剩下的兵力碰撞中,自己这边的实力不如应离淮那些精心培养的改造妖,这一缺点也慢慢暴露出来了。
而且这些改造妖被应离淮控制了心智,他们根本不会在乎身上的疼痛,也不会吝惜自己的性命,只为将优势发挥到最大,配合得天衣无缝。
将近半月过去,九霄隐的军队明显要比另一方更疲惫。
与此同时,楚落和季清羽则站在遥远的北海边上,因为今夕宁已经在这岸边坐了许多日了。
天空之上有飞鸟盘旋,他们知道,这是应离淮的眼线。
晚风吹来,海浪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岸,夜空中,点点繁星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今夕宁看着那一望无际的远方,被风吹动的白发,好似飘落的清雪一般。
这几日,她的记忆变得格外清晰,她贪婪地回忆着,因为知道,若此刻再不回忆的话,不知何时她便又忘记了。
回忆之时,她的眸光始终是温柔的,满含着笑意。
楚落也不知怎的,看着这样的师尊,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破晓之初,晨光熹微。
她看到那红衣白发的美人忽然站了起来,抬头望向了天际一点点漏下的光芒。
今夕宁忽然一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师尊来接我了。”
她向着北海中走去,朝着那第一道光洒下的地方。
踏在汹涌的海水之上,如履平地。
光芒中好像存在着什么东西,她义无反顾地追去,一刹间,这五百年来的隐忍与疲惫全都从她身上褪去了,她好像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是当初刚进入凌云宗时的少女,是总跟在师尊身后,对什么都好奇的孩子。
日光越来越亮,今夕宁的步伐也越来越快。
她就这样一路追着光,奔赴未知的远方,在那里,一定有什么人在等着她。
海岸上,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远,就要消失在视线中了,楚落终于忍不住了,也冲了上去。
“师尊!”
“师尊——”
她飞快地向着今夕宁追去,可前面的人好像听不见她的喊声一般,她竟怎样都追不上。
季清羽虽始终跟在楚落的身后,但目光望着那道越来越模糊的红衣身影,心中的滋味也愈加复杂。
“师尊……师尊!”
他们不知追到了北海的什么地方,可前方的人仍不曾停下。
便知道这一次,她是不会再停下了。
海风回荡着,衣裙在其中猎猎作响。
天色已经大亮,最终楚落追得累了,便倒坐在了海上,仍看着那抹红衣远去的方向,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着。
在那红衣彻底消失于视线中的时候,她的心跳也空漏了一拍。
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一次,师尊是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