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斋戒三天后,直接去参加了早朝。
早朝结束后,他先去了昭德宫。
万贵妃见他难得主动上门,喜出望外。
她已经得了消息,前几天皇上连续两天宿在文华殿。
这也就罢了,可那方姑娘也宿在那里。
皇上的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有些惆怅。
她亲自奉茶,小心察言观色,还向皇帝介绍几个年幼小内侍的机灵可爱。
皇帝只是淡淡应付,并不往心里去,连茶水都没喝一口。
万贵妃眼神有些黯淡。
皇上对自己的防备,都到这个地步了么?
她也索性不折腾了,等皇帝自己开口。
皇帝在富丽堂皇的昭德宫大殿左看右看,等宫人们都下去了,才问万贵妃:“贞儿姐姐,如果当年朕成全了你和孙瓒,你会不会更开心一些?”
万贵妃脸上的笑容一僵。
万贵妃看他脸上神情淡定而诚恳,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只盯着她的眼睛,便知道他不是讥讽或者借题发挥,似乎是真的需要一个答案。
“谁知道呢?孙大人已有妻子妾室。我若真的嫁给他,也只是个妾。过了几年,新鲜感一过,和他后院里的众多姬妾一样,怕就是长久空守。和现在估计没什么分别,还没有如今的尊贵体面……”
万贵妃带着些许幽怨看着朱见深。
朱见深微微愧疚地缩回了眼神。
他随口安抚了几句保重身体的话,就要离开。
万贵妃却喊住了他:“方姑娘不一样。她出身名门,又一向心高气傲,未必肯屈尊做人妾室。翱翔在天空的鸟儿,哪里肯被关在金丝笼里呢?”
朱见深深受震动。
他又去了仁寿宫和清宁宫走了一遭。
两宫太后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寒暄几句。
朱见深脚步沉重地返回了文华殿。
他早就得到消息,平日里一大早就离开文华殿的方元芷,这几天一直呆在殿内未曾出去。
他想去见她,可又怕去见她。
元芷一向干脆利落,若见了面,说出什么绝情的话,他又该如何应对?
在文华殿起居室门口,他就看到元芷坐在大炕下座安静看书。一看这架势,就是等他回来说话。
他还是缓缓走到大炕上座坐了下来。
方元芷恭敬地行了宫女之礼,见朱见深脸色深沉,目光闪了闪,笑道:“皇上这一身大衣服不嫌累?”
朱见深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个开场白比他预想得好一些。
他这一身上朝的大衣服还没换下来,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拘束难受。
他有心喊内侍过来帮他更衣,可想了想,还是自己大步走进了更衣间。
方元芷愣了愣,跟了过去。
朱见深习惯性地抬起双手。
方元芷勉为其难地上前给他宽衣解带。
手刚摸上玉带,还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
朱见深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
方元芷狡黠地笑了笑。
这架势,不像是她为奴为婢替人更衣,更像是她在调戏皇帝。
方元芷试了试,不知道玉带怎么解下来,便问道:“这个,该怎么解?”
朱见深居高临下看着半蹲在自己身前的元芷,脑海里闪过旖旎的场景,脸皮微微泛红。
他握住她的手,一点点教她解下腰带,脱了大衣服。
本来正常的更衣过程生生染上了几分亲昵。
即便是一向泼辣大胆的方元芷也流露出几分羞赧。
明明两个人什么逾矩行为都没有,可空气中就是荡漾着难以言说的气息。
方元芷只觉得这龙袍穿脱好复杂。一着急,她的额头都冒了微微细汗。
脱下大衣服,朱见深自己整理着中衣袖子。
方元芷扔了手里拎着的龙袍,牙一咬眼一闭,从背后搂住了朱见深的腰。
朱见深身子一僵。
“皇上,求您不要把元芷纳入后宫。我也努力把你放到心里,好不好?”
方元芷话说得软,姿态也放得很低。
如果是别的女人说出这番话,他未必会往心里去。
可这是一向刚强的元芷说的话啊。
朱见深心里又酸又涩。
徐淳不肯娶她,她都要把赐婚的圣旨扔给他。
他极具诚意地给她“宸妃”称号,这个几乎可以和皇帝比拟,自古以来都是皇帝最爱之人的称号,就差把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了。
她怎么就是不接受呢?
他已经废过后,即便他肯再度废后,元芷烂极的名声,也坐不上皇后之位。
元芷那天当着他的面烧掉圣旨,就是把他的真心踩在地上践踏。
他是个帝王,素来有几分脾性。
只有在她面前,他装巧卖乖,作小服低,能屈能伸。
只有他迁就她的。
她从来不曾为他低一下头,甚至还偶尔拳脚相向。
他知道她一直想出宫,可她不曾求过他半句,他就乐得装不知道。
她如今终于放下身段软言相求,可说出的话,却仿佛往他心上插刀子。
如果说,他们不曾一夜风流,他或许还没有这么痛苦。
可明明两个人从陌生到和谐,皆是倾情投入,她怎么能无动于衷,对自己这样心狠呢?
过了好一会儿,朱见深才缓缓转过身。
他还是打算和她摊开说明白。
“元芷,你可知道,宸这个字代表的含义?”
方元芷目光闪躲开,摇了摇头。
她一开始不知道,可这几天看书,也弄明白了。
“宸是北极星所在,常用以指宫殿、帝位,用作帝王代称。”朱见深一边说,一边抓起了方元芷的手,贴到自己胸口。
“宸妃,向来是帝王最爱女人的称号。唐高宗李治本来想用这个称号给武则天册封,大臣反对未遂。”
“先帝,为了让万宸妃之子,朕的弟弟德王登上皇位,差点废了朕的太子之位!”
方元芷吓得手一缩,想把贴在朱见深胸口的手抽回来。
朱见深却紧紧抓住她的手,未容她得逞。
“元芷!我的心意,你可明白?”
方元芷心神巨震,目光闪躲半天,最后还是勇敢对上了朱见深的目光。
“你不嫌我品行有亏,身子污秽,还心系他人,一直待我亲和有礼,我若说不感动,那定是假的。只是,”
“我的性子你也知道,闲云野鹤散漫惯了,坐不得高位,若是惹下泼天大祸,怕是要牵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