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痛。
她明明多次拒绝自己,并不打算和自己发展什么男女之情。
他实在没有什么立场去心痛。
或许,因为那一夜的时光,他已经把她视作了自己的女人?
朱见深压抑住自己的胡思乱想,迅速调整了情绪,看了看方元芷。
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想来不光彩的事情被人抖了出来,她的脸面如何挂得住。
此事若是被人知晓,加上之前那件苗蛮事件,她的名声,就被彻底毁尽,不可能有人再肯娶她。
“你有考虑,将来怎么办吗?”
方元芷捧着茶杯,努力吸取杯中的热量,为自己多积蓄一点点力气。
“本来是打算嫁给徐淳的。只是出了变故,嫁不成了。以后就跟着我爹出了京,在家安稳度日吧。”
朱见深默坐了半晌,去架子上取了一个布袋子,递给了方元芷。
方元芷打开袋子,看里面是一副卷轴,打开一看,居然是道圣旨!
她有些慌张地看了看朱见深。
他只是低头看着茶杯,说道:“那避子汤寒凉,以后别喝了,对身子不好。”
方元芷手指微微颤抖,集中注意力看向圣旨内容。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赐兵部武选司徐淳、南和侯爷之孙女结为夫妻,择日成婚……”
居然是一道赐婚圣旨!
方元芷激动得都快落泪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些手足无措。
心里有欣喜,有悲伤,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她不是不知道朱见深的心意,可他大方给自己赐婚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愧疚。
人情债,不知道怎么偿还。
她和朱见深的关系太暧昧,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朱见深倒是干脆,起身离开了,让方元芷在这好生住着。
方元芷有些魂不守舍。
她该怎么办。
直接去徐家?
先找徐淳?
可会昌侯府的威胁在那里,徐家敢娶她吗?
第二天早上,她还是去了安乐堂给人看病。
没多久,内侍梁芳过来找她:“皇上特准兵部主事徐淳上文渊阁阅览书籍……”
方元芷惊诧地看着梁芳,难以置信。
梁芳冲她笑了笑,表示不是在骗她:“方姑娘现在去,还来得及。”
方元芷心烦意乱地收拾了东西,疾步往文渊阁而去。
快到戒备森严的院落门口,梁芳给了她一个布袋子,她知道,里面装的就是那道赐婚圣旨。
方元芷按捺住怦怦跳的心,拿着布袋子忐忑地进去了。
她虽名义上是文渊阁女史,可实际呆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与这里的宫女内侍也不怎么熟悉。
不过,文渊阁管事内官对她还是颇为敬重,点了点头,便随她活动了。
二楼的临窗桌子边,徐淳正在看书,一袭青袍,头戴乌纱帽。
即便坐着,有如刀削的侧脸和挺拔的身姿,也显出几分潇洒俊逸。
阳光洒落在桌上,照出了空气中飞尘,也衬得气质偏冷峻的徐淳露出几分温和。
桌上还摆了茶水和点心,看来文渊阁给来看书之人的待遇很好。
也难怪,能来这里看书的,非富即贵,要么是受了皇帝特准的翰林院学士,都是天之骄子。
徐淳看书看得并不专心,不一会儿就抬起了头,似有所感地望向了方元芷这边。
四目相对,方元芷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桌子前的。
徐淳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方元芷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眼睛不敢正视徐淳,不得不飘忽不定。
还是徐淳打破了僵局:“元芷,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压抑着极浓的情绪。
眼泪溢入眼眶。方元芷忍着鼻头的酸涩,还是说道:“还好。”
为了掩饰情绪,她伸手去取桌上的点心,正好徐淳也伸手,两人手指同时奔向最上面那块绿豆糕,触碰在了一起。
两人都仿佛触电般缩回了手。
他们曾经做过最亲密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这小小的肢体接触都让人感觉震动极大。
方元芷取了一块绿豆糕,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压根没尝出来是什么味道。
过了半晌,她咽下了宛如沙砾一般的糕点,终于开口了:“淳舅舅,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来?”
她故意叫了这个隔辈分的称呼,问的话也没头没尾。
徐淳却听明白了。
她在质问自己,大年初一为什么没有去提亲。
他其实去了,却没有提亲。
可这和没去有什么分别?
他没有回答。其实也无法回答。
自己信誓旦旦地说出去提亲,却终究无法落实。
这不是自己第一次对她食言。
徐淳感觉嘴里苦得像尝过苦胆。
“元芷,是我对不住你。”
方元芷侧过头,微微仰着脸,使劲眨了眨眼睛,让眼泪慢慢流回去。
这个时候掉眼泪,多丢面子呀!
方元芷长长吁出口气,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布袋子,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还是问道:“如果说,我让你现在娶我,你愿意吗?”
这话说出来太卑微。
可若不是手里的圣旨,她也没有勇气说出这番话。
她最有底气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是去年正月两个人逃离京城的路上。
从那以后,她的信心就一点点被消磨消耗,直至殆尽。
当初在太湖上的乌篷船里,她意气风发,揍得徐淳不得不亲了她,和她确定了关系。
今时今日,时光流转,她历经风雨,身心千疮百孔,早就没有了当初那一腔的义无反顾。
徐淳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痛苦。
方元芷什么都明白了。
她没等他开口,粲然一笑,指着桌子上的糕点说道:“淳舅舅,这个点心还不错,您尝尝。”
说着,她手指轻轻拍了拍最上面那块点心。
徐淳取了那块点心,放入嘴中慢慢咀嚼。
糕点入口极苦,咀嚼了一下,里面的甜味慢慢显现,却怎么也压不过苦味。
他明白,元芷手指刚刚那轻轻拍,估计是把黄连粉末涂在点心表面了。
这家伙一向鬼点子多,喜欢恶作剧。
她是在气自己说到做不到。
徐淳垂下眼眸,把泪意掩盖在眼皮之下。
“元芷,如今朝堂局势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