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笑道:“好了,天色晚了,让方小姐出宫吧。夏时,你去送送。”
夏时领着方元芷出了清宁宫。
方元芷对夏时十分有礼:“多谢夏公公护送,天寒地冻,公公派个内侍领路就好了,太后那里少不得公公伺候。”
夏时对方元芷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略略点点头,把方元芷送到北边甬道上,才命跟随的两个小内侍:“好生伺候着方小姐出宫,若出了什么差池,小心咱家剥了你们的皮!”
方元芷心里略惊,不知道夏时这话是不是也有提点自己的意思,客气行礼,跟随小内侍往西而去。
按照夏时指的路,西边一直走就到皇宫北门神武门。
出了宫门,自家的马车正候在宫外,便算是安全了。
小内侍把方元芷送到神武门门口,正要行礼道别,却看到一个满脸威严的嬷嬷带着宫女内侍走了过来。
“方家小姐?慈懿皇太后召见,请跟奴婢过来。”
方元芷内心惨叫不已!慈懿皇太后,看来就是朱见深的嫡母钱太后了。
钱太后能在先帝死后屹立不倒,又背靠英国公府,想来必有几分手段。她身边的嬷嬷都如此威严,其人怕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她求助似地看向送她出宫的两个小内侍,小内侍却似乎很怕那个嬷嬷,低着头不敢言语。
嬷嬷上下冷冷地打量了方元芷一眼。
方元芷只觉得遍体生寒,全身似乎动弹不得。
她幽怨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神武门,还是乖巧行礼道:“是。请问嬷嬷怎么称呼?”
“奴婢姓陈,小姐称一声陈嬷嬷即可。”
“是,有劳陈嬷嬷领路。”
方元芷跟随陈嬷嬷一路前进。这回她大致摸清方向了,似乎一直在向南,走过长长的红墙甬道,穿过几道门,又向西而行。
最后到了一处挂着匾额为“仁寿宫”的宫殿门口。
此时天色已经渐黑,仁寿宫灯火通明,院落里站了一些宫女内侍,人头济济,只是连咳嗽都未曾听得一声。
方元芷不得不感叹皇宫里的规矩森严。
陈嬷嬷带着方元芷隐在人群后不起眼的角落。
方元芷瞥了瞥身子站得笔直,却微微低头表示恭敬的陈嬷嬷,也学她的模样静静站好。
陈嬷嬷瞥了方元芷一眼,眼中赞许之意一闪而过。
不多时,方元芷见几名个头高矮不一的少年从正殿鱼贯而出,俱是一身金蟒袍服,领头的少年十六七岁左右的样子,还向角落里的陈嬷嬷问好,语气十分亲和:
“陈嬷嬷安好?”
陈嬷嬷屈膝行礼:“秀王殿下吉祥,吉王殿下吉祥,忻王殿下吉祥,徽王殿下吉祥。奴婢向各位殿下恭贺新春。”
方元芷见跟随陈嬷嬷的宫女们也屈膝行礼,她也跟着一道行礼。
方元芷感觉有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她老老实实低着头,不发一语。
“这位是?”
“这是周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女儿,慈懿皇太后说要见见。天黑路滑,几位王爷慢走不送。”
那位秀王殿下没再说话,与其他几位王爷带着内侍离去不提。
方元芷眼睛的余光看到,最小的徽王爷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看起来还是个小娃娃。
可能因为年纪小,还带着几分天真烂漫,个头又小,徽王爷抬头好奇地打量方元芷,与低头目光扫过去的方元芷正好四目相对。
方元芷见他和自己的弟弟年纪相仿,还冲他笑了笑。
徽王爷也回复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牵着内侍的手走了。
院子里空出好大一块地方。
方元芷悄悄松了一口气。
徽王爷见了钱太后还能笑得出来,看来钱太后也不怎么吓人。
她转念一想,自己方家和英国公府关系向来不错,钱太后既然与英国公府是一个势力,想来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
正想着,正殿里又出来几人。
她赶紧低头站好。
脚步声靠近,有个年轻端庄的女声说道:“陈嬷嬷安好,这大年节的,辛苦嬷嬷侍奉母后了。”
“皇后吉祥。侍奉太后是奴婢职责,不敢说辛苦。恭送皇后娘娘。”陈嬷嬷恭敬行礼答话,却有些不卑不亢。
方元芷跟着行礼,心里却大叫:“自己这是什么运气,怎么突然就进了宫,连皇后娘娘都能撞上?!”
皇后只是淡淡笑笑,扶着宫女走了。
又过了半晌,一通宫女内侍捧着茶盏进进出出之后,才有宫女出门招呼:“请方家小姐进来罢。”
方元芷进屋,立即感到一阵暖气袭人。
她微微抬头瞧见高高的上座端坐一位中年妇人,也不敢多看,来到堂中下跪:“方元芷拜见慈懿皇太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千岁。”
“罢了。”上座传来略显疲惫和沙哑的中年女声。
方元芷没敢动。
又过了半晌,膝盖都快痛了,才听到中年女声说道:“怎么还跪着?起来吧,赐坐。”声音带着些许慵懒。
方元芷依旧只敢坐了小半个屁股,挺直着脊背,微微低头,尽量显露出一副恭恭敬敬、诚惶诚恐的样子。
想来今天是大年初一,钱太后这里来恭贺新禧的人不少,一天下来估计也累得够呛。
这会儿估计钱太后有些精力不济,若是自己一个应对不当,招了嫉恨,没准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也感到了几道不停打量自己的探究目光。
又过了一会儿,方元芷才听到到一声嗤笑:“倒是个老实本分的,和传闻不太一样。”
方元芷心里一紧。也不知道该不该答话,索性闭嘴不言。
只听得陈嬷嬷搭腔道:“奴婢也有些吃惊。这天底下,敢在会昌侯府门口撒野的人可不多。还敢往会昌侯府牌匾上射箭,这份胆量,奴婢都佩服。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姐。”
方元芷暴汗。
自己和娇娇柔柔还能沾上边?看来还是自己这副外貌太有迷惑性了。
“方家丫头,当初为何要大闹会昌侯府?说给哀家听听。”
方元芷起身敛衽行礼后,才把前因后果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非是臣女胆大妄为,实在是逼不得已。若非臣女奋力反击,此时怕已经成一具白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