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芷跪在地上,哭泣道:“爹,等过了年,兵部重新安排任命,您到时候谋个京外的职务,咱们全家都离开京城,女儿一定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什么都听爹娘安排!
徐家,就让他过去吧!”
方励见一向笑嘻嘻、蹦蹦跳的方元芷居然哭成了个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长叹一声,让蒋氏领方元芷回房休息。
和徐家的亲事,他得再捋一捋。
……
徐淳刚回到家,就看到家里父母正在准备彩礼担子,心中一暖。
徐瑄却瞪他:“孽障,还不过来!”把徐淳带到了书房。
徐瑄一番礼义廉耻说辞,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到底没提昨夜自己听墙角的事。
这种丢脸事就烂在肚子里,给两个晚辈留几分颜面吧!
只是他到底还是嫌一向稳重的徐淳失了分寸。
徐淳有苦难言。
不是他想失分寸,主要还是舍不得方元芷难过。
他也有些后悔。自己明知道元芷过于活泼热情,居然没有冷着些把握好度,和她一起胡闹了。
看父亲这样子,大概是知道昨晚的事了。
他倒无所谓,只是元芷嫁过来以后,估计得受一阵子冷眼。
徐淳老实挨骂,打算等老父亲骂够了就去方家提亲。
只是还没等他出门,大堂哥徐溥倒是上门了。
他看了看屋里摆得满满当当的彩礼担子,明知故问:“这是做什么?”
怀安恭敬答复:“去方家提亲。”
徐溥脸色微变,连忙去寻了徐淳。
“淳哥儿,你不能娶方家姑娘!”
徐淳本来温和的脸色变得严肃,他凌厉地盯了徐溥一眼:“大哥何出此言?”
“我们家正在朝堂上攻击户部尚书马昂。如此风口浪尖,若是徐家和方家联姻,徐家必定成为会昌侯一党的火力集中点!到时候,不仅我们徐家,连商辂阁老,都要受牵连!我们这些年的布局,可能都要打水漂!”
徐淳满不在乎地笑笑:“我不娶她,徐家就不会成为火力集中点了?我们江南派重返朝堂之日,便会有这一天!又何须惧怕?!”
徐溥有些生气徐淳的满不在乎,他的声音不免高亢了许多: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有北人派冲在前头当扛把子!如今北人派一盘散沙,江西派坐山观虎斗,我们江南派初返朝堂,实力还不足以一举击倒外戚党,此时实在不宜多生枝节,暴露自己!”
徐淳双手一摊,说道:“大哥,您儿女成群,又续娶了新嫂子,让人羡慕。我这年纪一大把了,也该娶妻了!总不能让我一直打光棍吧!”
徐溥咬咬牙:“你娶别人自然是可以,哪怕明天就成亲,大哥也给你抬轿子去!只是这方家姑娘,当真不成!至少眼前不成!”
徐淳脸一拉:“不成怎么能行?我儿子都在路上了!”
这话自然是假话,只是他也想借机表态,生米已经做成熟饭,非娶不可!
徐溥脸色大变,却没再说什么,而是对徐淳说道:“跟我来!”
徐淳也不怕徐溥闹什么名堂。论黑手段,他会的可比堂哥多得多!
如果说堂哥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他就是那淤泥,给莲花提供养分,给莲花清除障碍,做各种脏活累活。
这么多年,他从未向家族提出任何要求,一直任劳任怨,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如今只有娶妻这一个小小又合情合理的要求,家族却不答应?!
徐溥带着徐淳出了门,上了街道,七拐八拐,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还算热闹的街市。
因是大年初一,街上行人不算太多。
徐溥带着徐淳进了一个笔墨书籍铺子。
铺子里有两人在整理商品,一位是个年约四旬的妇人,风韵犹存,衣衫朴素。
另外一位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气质沉稳安静,正拿着一本书在看,目不转睛。
妇人见徐溥进来,也只是点头:“你来了”便自己忙去了。
徐溥只是带着徐淳转了一圈,随手拿了两本书付了钱就出去了。
两人又回了徐家。
徐淳一言不发,冷眼看徐溥表演。
徐溥却等仆人上了茶,大大饮了一口,长叹一口气,才道:“当年,我也同你一样年轻气盛,非她不娶。”
徐淳突然明白过来,那个笔墨书籍铺子里的妇人,就是徐溥口中的“她”。
“结果,害得她家破人亡,她也被卖入青楼……我虽将她赎了出来,可她却不肯再信我……有些事,不是你一厢情愿就能成行。即便是两情相悦,若是大环境不允许,终究也难成佳偶。”
“你可以不考虑我们徐家,可你有没有想过方家?如今以方家的实力,可经得起外戚党的全力一击?”
“你是娶了她,得偿所愿。可方家若出了事,她能和你琴瑟和鸣?你父母像仇人似地过了二十来年,你也想像你父母那样过一辈子?”
徐淳的眸色暗沉了下来。
半晌,他说道:“我不做官了,我带她远走高飞!”
徐溥恨铁不成钢:“笑话!你仇家那么多!若是脱离了家族,仇家一旦发现,你们俩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大不了成了一对亡命鸳鸯,也好过天各一方!”
徐溥没有说话,而是手扶着眉毛,挡住眼睛,可手指微微颤抖。
过了半晌,徐溥才道:“你大嫂刚去时,我也曾这么想来着。可我上有老父老母,下有稚子孤儿,还有徐家一大家子。我是个男人,该有自己的担当。什么李家女儿,什么孙家女儿,都不过是工具。
只有得到彻底的权势,拥有绝对的力量,才有资格说不。
我们徐家,还没有说不的实力。”
徐淳头一回见板正的堂哥垂泪,心里又有些感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平日里为人就算严肃的了,可和堂哥相比,他又是小儿科了。
堂哥作为家族宗子,看起来很光彩,其实背负的也比别人多很多。
政治的手腕,就在于妥协。
放弃一些,得到另一些。
他徐淳放弃了许多,如今唯一不肯放弃的,只有那个沿着河岸边跑边哭边唤他名字的小姑娘,那个点燃了他生命希望的小姑娘。
徐淳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大哥,我可以答应晚些娶妻,只是,我的妻子,只能是方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