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朝廷贪污腐败横行,上行下效,普通人想告官,没个几两银子,就想见县太爷的面?
你想见就见,你以为你是谁?
就算拼命敲响了鸣冤鼓,也得先打二十大板,如果不死,那就侥幸见一见县令。
可想让县令为你这一介平民去抓刺头,显然是不切实际的,直接乱棍打出还算好的,如果以寻衅滋事抓进大牢,那就基本可以等死了。
所以,当土地劣绅们没了土地,没了钱财,以往的关系也都淡薄如烟,他们和普通人又有多少区别呢?
加上苏澈分了钱财贿赂,那就更不可能动太平道了。
张宝感觉做了不法之事,下意识觉得不能见天日,这实在是老实巴交的良民想法。
实际上太平道不仅可以光明正大,就算行为更嚣张一些都无所谓,会有诸多官员主动包庇掩护,生怕这个雷在自己任期炸掉。
只要他们任期一到,那太平道就和他们没关系了,就不需要他们再担责。
张宝思来想去,越发觉得有道理,不由心中赞叹,大哥真是深谋远虑啊!
他又问道:“那些奴仆、徒附,又该如何处置呢?”
苏澈不假思索的说道:“他们都是一些苦命人,都是被地主豪绅欺压的,穷苦人和穷苦人之间,没有必要互相伤害。让他们有冤的说冤,有苦的说苦,笼络分化,拆散了融入我们的教众里,每天向他们灌输我们太平道的教条,如此即可。”
“我明白了。”张宝点头。
就在此时,张梁兴冲冲的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账本,笑着说道:“大哥!我已大概查清了这孙家庄的资产,这是他们今年的账本。”
“收获如何?”苏澈问。
“土地总计四千八百亩,其中上等良田一千亩,中田一千八百亩,下田两千亩。”张梁迅速说着:“另外还有余粮三千八百六十七石,粮仓一开,堆积如山,大家伙都惊呆了,差点没控制得住,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粮食……”
“大灾之年,竟然还有这么多余粮?”苏澈有些意外。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小小的孙家庄,居然能查出将近四千石的粮食。”张梁感慨说着。
“这些人之前还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张宝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去白拿别人的粮食,别人肯定不愿意了。”苏澈笑了笑。
“说得也是。”张宝点头。
“金银铜钱呢?”苏澈问道。
“金银铜钱的话……”张梁低头翻了翻账本,念道:“金有二百多两,银四百多两,最多的是五铢,账本上的数字总计六万八千钱,应该不会相差太多。”
“好。”苏澈点了点头,稍稍松了一口气,有了这么多的钱和粮,压力总算是减轻了一些。
打豪绅,分田地,这一步棋走到这里,看来并没有错,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发扬光大。
“接下来怎么办?我们把那些粮食和钱全部搬回去吗?”张梁问道。
“不。”苏澈摇了摇头:“长途跋涉走到这里,又打了一场胜仗,不好好犒劳一下怎么行?传令下去,起锅做饭,杀猪宰羊,好好吃上一顿庆功宴!”
说要吃庆功宴,整個太平军都沸腾了,所有人欢呼雀跃,一起帮忙开始做饭,不一会儿,炊烟渺渺升起,再一会儿,肉煮熟了,饭也煮好了。
这是几个月以来,大家伙儿第一次吃饱饭。
不少人吃着吃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虽然每个人只能分到一口肉,可这一口肉,已经是他们好几年里第一次吃到的肉。
庆功宴后,就是分田大会和审判大会。
苏澈将孙家庄的田地,统一分配给了愿意留在此地的太平道教众,让他们在此进行耕战。
这些土地的所有权是太平道,教众所拥有的不过是使用权,所以无法买卖。
这似乎和之前的佃户一样,但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
佃户耕种地主的田地,需要给地主交七成的粮食,逢年过节,佃户还需要给地主送礼。
地主家盖房子,佃户还得去帮忙,提供劳动力,婚丧喜事也得去,只供一口饭吃,并没有工钱。
而太平道的耕战,同样也是三七分成,却是太平道拿三成,教众拿七成。
原本苏澈只想拿一成,但遭到了张梁张宝的强烈反对,只拿一成,那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能和佃户五五分成的地主,就已经算是良善之家,心慈仁厚的大好人了!
当孙家庄的人看到这样的分田,一个个眼都红了,本来他们对加入太平道还有些抵触,可现在却变得无比主动。
在此之前,他们站在孙家老爷那边,觉得是孙家老爷给他们一口饭吃,给他们一点活路,可现在,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分田结束,便是审判大会,孙家老爷、孙家少爷,还有那老供奉,都被五花大绑,押了上来。
苏澈简单宣布了其罪行,“孙家庄家主孙奇,其子孙岳,供奉应天长,逼良为娼,杀人性命,物证人证皆在,我太平道替天行道,判处你等绞刑!可有异议?”
三人瞪大双眼,激动得不断挣扎,可嘴巴都塞着东西,呜呜呜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伱们的样子,似乎还不服气,让冷高上来!”苏澈说着。
很快,一个有些瘦弱的老头走了上来,实际上他的年纪并不算大,才不过三十多岁,可诸多折磨,让他饱经风霜,以至于看上去就像是个老头子一般。
冷高上了台,盯着那孙家老爷孙奇,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你是真该死!”
“不着急,慢慢说,把你的冤屈,你的痛苦,全部说出来。”苏澈认真说道。
“是,教主。”冷高深呼一口气,痛苦的闭着眼睛,似乎在回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很快,他张开了双眼,缓缓开口:“我是孙家庄人,以前是,现在不是了,那是去年的事情了……因为天灾,收成非常不好,可孙家庄还是收了七成的佃租,那点粮食,我们一家即便省吃俭用,也很难坚持下去。”
“我们忍饥挨饿一个月,实在是受不了,便想找孙家老爷借些粮食,等来年再还,哪怕多加些利息也无所谓。”
“我们给他们家种了这么多年的田,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借还是容易借的,无非是利息多少。”
“我本来和那孙家管事已经谈好了利息,都拿到了粮食,可结果,因为这孙老爷看中了我们的闺女,要我们拿闺女换粮食,硬生生把我们这救命的粮食给抢了回去!”
“我怎么舍得卖掉我的女儿?谁家能活下去会卖女儿?”
说着说着,冷高的眼泪刷一下流了下来,他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我只能找邻里借点粮食,可孙老爷下了命令,谁也不能借给我们粮食,他们还说我不知好歹,孙老爷看上了我家女儿,这是我的福分……”
“再后来,我的妻子李氏病了,家里没粮也没钱,我们不能就这样让她娘死啊,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进了孙家。”
“孙老爷给了点粮食,又给了点钱,我终于有钱给我妻子治病了。”
“可后来,我妻子的病还是没治好,终究是死了,我女儿想见她娘最后一面,结果和这孙老爷起了冲突,就被活活打死了。”
“我没了女儿,也没了妻子,就找到孙家理论,结果被乱棍打出,丢出了孙家庄外。”
“后来我风餐露宿,浑浑噩噩,几次要饿死街头,运气好有人施舍一些,才活了下来。”
“再之后,我加入了太平道,教主说要让天下太平,要让天下大同,要让世间再无冤屈,要让我们不再受苦受难,我本来是不信的,哪怕说了再多遍我也不信。”
“可现在,我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