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节只顾着赶去后衙与郭慕怀通报喜讯,没注意郭潇竟是在案牍室里,听到郭潇指名道姓的叫住自己,心中不由得暗自叫苦。
可即便心里再苦,也无法装聋作哑,只得停下脚步,故作惊讶道。
哎呀,衙内怎么在这里?
小吏无能,徒惹父亲烦心。吾为人子,自当尽一份孝心。
郭潇意味深长的盯着李奉节,语带讥讽笑道。
李奉节面皮抽动了几下,心中敢怒不敢言,敷衍的躬了躬身转身欲走。
李师爷留步,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郭潇却是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再次出声问道。
这个
李奉节哪敢让郭潇知晓真相,万一惹恼了他,自己一介无能小吏还不得遭殃?
沉吟了一下,连忙扯谎道。
是一些税赋账目,需县尊过目。
哦!正好此次下山游历,先生叮嘱我等找机会了解一些政事,拿来让我看看。
郭潇注意到李奉节眼神变化,心中愈加的疑惑,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道。
衙内,这不合规矩哎
李奉节正要拒绝,便见郭潇伸出右掌中凌空一抓,布包便似被无形钩锁扯住了一般飞入郭潇手中。
浩浩然气!
李奉节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浩然气乃四绝之中书山弟子的修行功法,无形无迹妙用无穷。
刚刚郭潇那一抓的目标若不是布包,而是自己的脑袋,那岂不是
心中升起的念想吓得李奉节闭紧了嘴巴,再不敢言语。
在李奉节这等凡人眼中,修行者等同于神仙。
若是惹恼了神仙而被惩治甚至丢掉性命,无处诉苦伸冤,只能自认倒霉,下辈子都要擦亮眼睛绕着修行者走路。
印象中依稀记得早年间朝廷有个专司修行者不法之事的衙门,不过听闻这些年已经沦落潦倒,只剩下个唬人的空壳子了。
郭潇隔空将布包摄来,解开后便见到最上边的十七张解案详程。
目光在第一桩案子详程上扫过,顿时变得阴沉冰冷。
老郎中齐秀泰过世后,纪柔儿便接手医馆,坐堂诊病。
纪柔儿除了继承了老郎中的医术和医馆外,还有其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一些家境贫寒的病人在医馆看病非但不用付诊金,纪柔儿还会无偿赠送一些汤药。
因此这些年来医馆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有时甚至还要荣非填补一些银钱。
即便如此,纪柔儿仍是风雨无阻每日雷打不动的来医馆诊病开药,渐渐在周围街坊邻居中有了妙手仙子的美誉。
凑齐了购买修行功法和恢复疤痕的银钱,纪柔儿今日心情便显格外的喜悦。
哼着小曲离开桂花巷,穿过几条窄弄,数片坊区来到医馆所在的长街,便见医馆前围着一群人吵吵嚷嚷,还有女子悲切的哭嚎声。
纪柔儿连忙快行几步分开人群,便见一名妇人抱着一个面孔青紫,双目紧闭的幼童瘫坐在地放声大哭。相隔不远处还有个身体不停抽搐口吐白沫的乞丐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名乞丐正急的抓耳挠腮。
见到纪柔儿出现,乞丐连忙冲过来跪下不停的磕头,口中哀求道。
仙子仙子人人都说您是天界下凡,救死扶伤的慈悲仙子,求您救救我兄弟吧。
正在哀嚎的妇人也连忙站起身来冲到纪柔儿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哭诉道。
柔儿妹子快看看我家球儿吧呜呜呜球儿若是没了我也没法活了呜呜呜
纪柔儿目光在口吐白沫的乞丐和满脸青紫的孩童脸上扫过,心中便已有了猜测,先安抚跪在面前的乞丐道。
先起来,不用急,你兄弟应是吃坏了东西,待会服些催吐的药物就好了。我先看看这个孩子。
说罢,将名唤球儿的孩童从妇人手中接过来,摆开嘴看了一眼后问道。
可是吃了带核或是有小骨头的东西?
没有啊,我在院子里晒被子,球儿自个在屋子里玩耍,等我回屋时就是这样子了。
妇人想了一下后抽泣着答道。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纪柔儿便不再理会妇人,将孩童面朝外抱在怀中,右手握拳,用大拇指掌指关节顶住孩童的脐部,左手压在右手拳上,而后手臂收紧快速提拢。
如此这般数次过后,一个指头大小的东西从孩子口中掉落,孩子随后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妇人将苏醒的孩子抢过去抱在怀中,仔细端瞧确认无事后,这才忙不迭的朝纪柔儿道谢。
围观的街坊邻居也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纪柔儿医术高超。
纪柔儿微微一笑,脑海中却是浮现出荣非的身影。
这个法子还是荣非教给她的,好像是叫海什么克急救法。
旁边有人捡起从孩子口中吐出来的东西,竟是一块鹅卵石。
妇人见到石头不由得面色一变,心中更感后怕,这要是吞入腹中不得把肠子坠出个洞来。
大家记住我刚才用的法子,若以后遇到类似情况,都可照此法施救。
纪柔儿说着,有将刚刚的动作示范了一次,并说明需要注意的事项。
处理完这边,纪柔儿又招呼人将口吐白沫的乞丐抬进医馆。可围观之人皆嫌乞丐身上肮脏馊臭不肯出手帮忙,纪柔儿无奈,只得挽起衣袖与另一个乞丐合力将其抬入医馆。
当抬起乞丐的时候,双手旧疮传来刺痛,纪柔儿眉头微皱,咬着嘴唇强行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柔儿姑娘真是天底下心地最善良之人,以后谁娶了她可是祖坟冒青烟的福分呐。
适才袖手旁观的人群,此时纷纷竖起拇指称赞起来。
人群之外一名穿着青色长衫,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年轻书生踮起脚来朝医馆内张望,看着纪柔儿为乞丐施针抓药的忙碌倩影,眼中流露出倾慕之色。
看了半晌,书生眉毛一挑,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匆匆离去。
因为惦记着买修行功法和灵药的事情,明明又困又累的荣非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干脆也就不再勉强,从床榻上爬起来收拾一番就要出门前往黑市。
刚要走出屋子,心中微微一动。
黑市之中鱼龙混杂,亡命之徒江洋大盗比比皆是。自己虽是汾城总捕,可就这样赤手空拳的前往,还是有些危险。
于是回到屋中,从床榻底下取出一个木盒。掀开盒盖,里面是用油纸包裹的黑火药。
又从放在桌上的行囊里,取出三把已经打空了弹药的火铳,重新填装火药和弹丸。
黑火药和火铳都是荣非根据前世的记忆制作出来的,威力一般,除非打中太阳穴或是心脏等重要部分,否则是打不死人的。
不过用来唬人防身却是足够了。
将火铳填装完毕,荣非锁好院门往黑市方向行去。
错了错了又错了还是错的全部都错了!
郭潇一张接着一张翻阅解案详程,目光越发的阴沉,表情愈加的狰狞。
整整十七桩案子,郭潇做出的结论竟是与解案详程无一相同。
最可恨的是看过解案详程后,连郭潇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错了,一错再错,整整十七桩错案。
为什么会这样?
自己乃是四绝书山的记名弟子,就连挑剔严苛的先生都给出过天资聪慧勤勉好学的评语。为何于破案这种不入流的小道之上,却是输给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而且还输的如此之惨。
见郭潇看着解案详程发呆,李奉节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衙内,县尊大人还等着呢。
郭潇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心中暗骂了一句,随后将解案详程放回布包,重新系好后抛给李奉节。
还不错,的确是有些本事。你且去吧,莫要让父亲等太久。
说完,又朝两个丫鬟摆了摆手。
你们两个也退下吧,记得关好门窗。我有些累了,要一个人静静。
待案牍室的门窗全部关闭,整间屋子里只剩郭潇一人之时,一股狂暴的无形气劲从郭潇体内四散溢出。
郭潇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气,双拳颤抖的紧紧握起,面容狰狞的低声嘶吼。
小小的癞蛤蟆怎敢怎敢怎敢辱我至此!
不受控制的浩然气愈发狂躁,案几上的案宗和写满判案结论的纸张被卷起扯碎,犹如暴雪般在室内席卷肆虐。
发泄过后,郭潇情绪平缓了许多,可心中的恨意却是没有半点消退。
辱我之人不可留,否则念头不顺,日后修行必将受阻。
郭潇心中打定主意,定要将那个敢于要挟父亲,折了自己面子的小捕头抹杀。
郭潇——郭潇——郭潇可在?
这时案牍室外传来男子急切的呼喊声,郭潇闻声便知正是与自己一同下山游历的同窗崔显。
同窗面前自然不可失了气度,郭潇轻挥宽大袍袖,一股柔和的浩然气将满地碎纸席卷至角落,而后抹了一把僵硬的脸庞,恢复往日温文尔雅的君子气度后,推开房门迎了出去。
哈哈哈,崔兄不是要去见识一番汾城的风土人情吗,怎么跑到县衙里来了。
郭潇朝院中的青衫男子拱手笑问道。
速来速来,带你去见我的梦中佳人。
崔显抓住郭潇手臂兴奋的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