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边有很多越南人开的咖啡馆,其中最有名的一家叫南美咖啡馆,之所以叫南美咖啡馆,跟南美洲毫无关系,而是因为咖啡馆的主人名字名叫郑南美而得名,郑南美是越南爱国志士,在越南被法国占领之后,不甘愿过被奴役的生活,自民国初年以来便在蒙自侨居多年。他在南湖边盖了一间二层民居,开了一间西餐厅,在一楼外设了咖啡馆,联大师生都愿意来这里消磨时光,梁绪衡跟贺础安拣了靠边的一张桌子相对而坐。
你吃点什么?这家的咖啡不错,奶油蛋糕也很好吃。
你点吧,我跟你点一样的。
梁绪衡见贺础安魂不守舍的样子,微微一笑,叫来侍者点了一样的奶油蛋糕和咖啡。
咖啡很好喝,蛋糕很好吃,梁绪衡吃得很香,贺础安却有些食不知味。
贺础安的手放在书包里好久了,终于鼓起勇气,从书包里拿出了穆桂英的面具,放到桌上。
送我的?
贺础安点了点头。
这面具是我在贵州安顺买的,安顺有一种地方戏曲叫‘安顺地戏’,演员上台都带着面具,我看它实在做得精美,便想着买来送给你。
真漂亮,这面具画得是谁呀?
穆桂英。
哇,在你的心中,我像穆桂英一样吗?
梁绪衡看贺础安的脸腾地红了,点了点头。她也不好意思起来,便把面具戴上,遮住了自己的脸。
绪衡
贺础安只有在写信的时有叫过梁绪衡绪衡兄,当着她的面一直是连名带姓地叫,第一次这样叫,梁绪衡竟一时间愣住了。
绪衡,在长沙出发的时候,我便跟你说,我喜欢你,我问你的答案,你要我答应你一个条件,让我在路上写信给你,我得空就写,已经快写满一本了。
贺础安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也放在了桌上。
现在你该告诉我,你的回答了。
梁绪衡始终戴着面具,声音从面具后头穿出来,柔柔的,闷闷的。
谁是你的生死之交?
是你。
是谁大老远帮你带书的?
是你。
是谁在你到昆明的时候去迎你的?
是你。
那你还问?
不行,你一定要答。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嗯。虽然声音很小,但贺础安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把面具摘下来,看着我说。
我偏不说!
梁绪衡大喊一声,便捂着面具跑走了。
初夏之夜,露天茶座里坐了许多人,梁绪衡这一声喊让许多好事之人探头探脑,有人还凑热闹吹口哨,贺础安顾不得理会,着急追梁绪衡,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钱放在桌上,也顾不得找零了,拔腿跑去。
梁绪衡一直跑到了南湖边,见身后贺础安追了过来,她继续向前跑,沿着龚堤坝一直跑到了湖中的崧岛上,贺础安也紧随而至,因为跑的太急,呼吸有些急促。
夜色悄然降临,墨蓝的天空星月乍现,周遭鸦雀无声,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
你看这南湖,是不是很美?
贺础安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我在长沙时的室友曹美霖吗?
记得。
她早半个月就到了蒙自了,我们一起游湖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刚到蒙自的时候,发现蒙自海关旁边有一大片洼地,足有二十几亩,当地人却管这片洼地叫南湖,她觉得莫名其妙,这不是个大坑吗?怎么能叫湖?可是有一天夜晚,突然狂风暴雨,大雨不眠不休地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她再来蒙自海关,发现曾经还是大坑的地方,已经变成汪洋一片,她终于理解了‘南湖’的由来。
贺础安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等你的答案。
以前,我的女同学们最爱幻想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是什么样子,我却从来不参与这个游戏,因为我全然想象不出,自己会爱上什么人,我甚至想象我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恋爱,不会嫁人。可能的心就像这片洼地吧,后来你出现了,在我心里下了一场大雨,一夜之间,便把我的心填满了。
贺础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梁绪衡就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础安兄,这回答你可满意?
贺础安望进梁绪衡的眼中,不知是月光,还是湖面反射的水光,梁绪衡的眼睛晶晶亮亮的,直直地看进他的心里,他心中涌起强烈的冲动,伸出双手将梁绪衡轻盈柔软的身体圈进了怀中,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一切都静止了,只剩下唇间的触感被无限地放大。
为了这一刻,他们似乎都等了太久。
耳鬓厮磨之后,两人紧紧相拥,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可以听到
我真高兴,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我也高兴。
我有想过,若学校不能迁回北平,我们就在昆明安家吧。
说什么呢?
在步行团的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考虑我们的事,我平生就喜欢做学问,也喜欢教书,毕业之后你若想继续读书,我们就一起念研究所,但若你想先结婚,我便直接去中学教书,虽然不会大富大贵,但一定会保你和孩子衣食无忧。
越说越离谱了!
绪衡,我是认真的,我是一个喜欢规划的人,我已经把你规划进我的余生了,现在你既然答应了,便不能再反悔了。
你这人,看起来像块木头,没想到关键时候说起情话真是让人招架不住呢!
我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
我知道,哎,真是败给你了。
等以后我们打赢了,我就带你回杭州,我带你泛舟西湖,带你吃小笼包子,带你见我的父母,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再这样说,你就不怕把我吓跑了?
你会吗?
梁绪衡没有说话,将脸埋进贺础安的胸膛,感受着那里的温热和起伏。
夜色迷人,柔情缱绻。
南湖畔的一双小儿女过于美好,时光便为他们多停留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