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樊城,靖安王府。
一名中年儒雅男子坐在椅上捻动手中一百零八颗天台菩提子串成的佛珠,持诵三宝名号,面容异常虔诚。
虽然马上就要年逾半百,可依旧是风度卓绝,面容端丽,虽然略显阴柔,却也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美。
在一众封王中,论起兵权,武力和文采,他不是最出色的那个,却也是一位绝对不容轻忽的存在。
听着麾下之人将燕子江畔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赵衡面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捻动佛珠的速度,却似乎稍稍快了几分。
此刻,他已经大致猜到了麾下之人口中那个不同凡俗的年轻人究竟是何来路。
事实上,自从李承乾就封西蜀,他便已经注意起了这位年纪不大的七皇子。
当然,并非是因为李承乾本人,而是因为皇室册封其为蜀王的目的,乃是牵制北凉王徐骁。
结果倒好,这七皇子去了西蜀,转头就与北凉结为了姻亲。
一举从一个冷门皇子,成为了竞争皇位的有力人选。
天下间这些日子的风向,他自然看的极为清楚。
便是太安城,怕是也没有想到,徐骁会走出这样的一步棋。
也就是青城王身死的消息被赵玉台以闭关修道为由瞒了下来,不然,天下间怕是还要多生波澜。
而他也会对这位曾经名不见经传的七皇子越发的注意起来。
只是此刻他也没想到,这七皇子与北凉联姻之后,不安心的准备完婚,应对来自太安城的反应,竟大摇大摆的到了他的青州。
想到此处,他便不由眸光微沉。
说实话,如今的七皇子虽然在北凉的助力下,看起来已经有了企及皇位的可能。
然而,他却是绝对不想与这七皇子有任何可能的往来。
结果,他那逆子竟为了几个女人,好端端的惹到了这位七皇子。
如今对方一路往襄樊城而来,只怕是来者不善。
而从手下之人的口中描述来看,这位七皇子的实力也是如同传闻中的那般极为高绝。
便是寻常一品武者也差了不少。
当然,这些实力于他这等手握兵权藩王来说,倒也未曾过多在意。
只是微微沉凝间,他还是当即吩咐道:立刻去信武帝城。说着,他起身道:等等,本王亲自来写。
即便看不太上这些个人的勇武之力,但为了安全着想,他还是准备寻求一些武帝城的高手以作万全。
毕竟,那孟延反叛一事,也就在不久之前。
一路去了书房,迅速写下一封书信交给了手下,在其要走的时候,想了想,又出声吩咐道:将吴广孝叫来。
这吴广孝乃是他麾下大将。
这七皇子抓了他的儿子,还一路直往襄樊而来。
要么是有所依仗,要么便是未曾将他这靖安王看在眼里。
而他,需要让这位七皇子知道,这青州究竟是谁说了算!
随后,又是一连数道命令传了出去。
不知不觉的,整个襄樊城都显得有些紧张起来。
便是赵衡本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李承乾的到来,给他来带了多大的压力。
楼船之上,赵珣被随意的关押在了一处船舱,看守者恰好便是孟延。
而之前楼船上的一众船夫水手,也都表现的极为安分,老老实实的开船。
不说赵珣这位靖安王世子的下场,单单那趴在船板上,仿佛闭目养神一般的异兽虎夔,便让所有人都不敢生出丝毫的异心。
倒是姜姒略显好奇和畏
惧的看着虎夔,似乎想要上前去摸一摸这虎夔生着红色毛发的大脑袋,却又有些不敢。
鱼幼薇倒是对这虎夔毫无兴趣,比起这等异兽,她还是觉得自家的武媚娘更加可爱灵动。
李承乾见姜姒这般纠结的模样,笑了笑,牵着她的小手便到了虎夔身旁。
她叫赤焰,你可以摸摸看,放心,她不会伤你。
姜姒小脸通红,小手被那张大手包裹,只觉得浑身上下似乎都在发热。
闻言,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试探着向虎夔趴在前爪上的脑袋摸了过去。
虎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大眼睛瞬间睁开,定定的看着姜姒,瞬间令姜姒伸出的手僵在了原地。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
虎夔打了个响鼻,又重新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姜姒咽了口吐沫,随后才在李承乾鼓励的目光下,轻轻将手放在了虎夔的大脑袋上。
虎夔看似狰狞可怖,不过这手感倒是毛茸茸的,柔顺而温暖。
姜姒一边摸,一边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明眸皓齿,仿若一朵瞬间盛放的幽兰。
李承乾眸光带笑,尽显柔和。
不远处的船头,曹长卿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心头复国的想法越发的淡去。
也许,小公主这样的日子,便是她还活着,也会开心吧。
就这般,一连数日过去,襄樊已经近在眼前。
隐隐的,似乎便可见一道道冲天的阴气直上云霄。
当年,徐骁围城十年,城中粮草断绝,为了活命,人人相食,所谓的伦理纲常,天道大义,在这座城中,早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在李承乾看来,那分明是人为的创造出了一个末世。
让所有人尽数沦为恶鬼。
也让襄樊城酆都鬼城的名号,越发的深入人心。
而李承乾如今远远望之,却好似看到了当年,无数惨厉怨气,将西楚的国运几乎尽数冲垮的一幕。
天道大势,无非还是人间轮转。
一时间,他心头又似乎有所悟。
只是,楼船临近码头,却响起了一个个船夫压抑的惊呼声。
因为楼船前方,密密麻麻的大船连成一线,遮天蔽日。
那是青州之中,威震天下的襄樊水师。
李承乾回过神来,看着这一幕,眉头轻挑。
好一个下马威。
眼见这些船夫心中慌乱,他淡淡道:行船靠岸。
虽然前方水师阵势骇人,但当李承乾的声音回荡在整艘楼船之上时,一个个心头慌乱的船夫仿佛瞬间忘记了恐惧,不知从何而出生出的勇气,竟就那般驾驭着楼船,一头扎进了无数水师的包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