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剪彩术,连最沉默寡言的宗玄天师吴筠都期待地望向苏鹤。
下至民间上至朝堂,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即使是崇玄署道长,也没有点石成金之术,那属于仙人手段。
这话其实是假的。
事实上,无论是居于天下道门之首的上清道,还是正一道和灵宝道两派,只要修为达到七境天璇境,点石成金不过是随手就来的小把戏罢了。
只不过道门秉承顺天应时的理念,不愿随意出手更改事物本质,就是偶尔事出有因而为之,也很少会被百姓们看到。
至于朝廷那边,就更不必提了,若是让户部的官员们得知崇玄署道长们有这种手段,户部尚书及其他堂官会天天死守在终南山门前求见。
也正因他们掌握了类似的法术,才会对苏鹤的剪彩术更加好奇。
苏鹤自打三入长安以来,每隔十天半月就要剪彩一样奇妙之物,有些是皇帝要的,有些则放在亨运钱庄公开拍卖,以应付那些铺天盖地四面八方的慕名而来者。
就靠这一手,苏鹤短短几个月就成了腰缠万贯的富豪——虽然他现在也不怎么看重这些钱财。
而与之合作的亨运钱庄也同样赚得盆满钵满,公孙氏族人们都很满意,看苏鹤也越来越顺眼。
剪彩品如此大量的流出,崇玄署的道长们自然也亲眼见过,道长们发现,这些器物上似乎都蕴含着一股特殊的韵味。
既非道法,也不是佛门神通,与儒道才气也大有不同。
而更重要的是,上官婉儿在吐蕃军营边的营地里,给苏鹤施展灌顶之术时,她所看到的那一抹金光
回山后,上官婉儿担心是她自己疏忽了某些记载,特意把藏经阁所有典籍完整地阅过一遍,仍旧不得其解。
在遍寻记载无所得后,她将此事告知了师尊叶法善。
当上官婉儿详细地描述出苏鹤脑海里的奇异以及他身上的特殊之处时,叶法善罕见地表现出惊愕的神色,随即似乎有些懊恼,但很快还是恢复为平静。
叶法善没有着急于去寻找苏鹤问个清楚,他以上清紫微斗数卦算了一下,算出今日苏鹤会来到终南山,便让师弟司马承祯开口提出此事。
这也是为了减轻苏鹤心中的戒备,防止他有所保留。
此刻听到司马承祯想一观剪彩技艺,苏鹤自无不可,当即掏出剪彩刀,抛出数页宣纸,当场给众人剪彩出来一株栩栩如生的青松。
青松苍翠挺拔,针叶浓密,与活生生的树木几乎毫无差别。
殿内的十二天师皆惊异不已,连连称赞。
唯有司马承祯和吴筠两人,在观看过后沉默不语,良久,司马承祯扭头向叶法善问道:
师兄?
叶法善沉吟了片刻,开口笑道:
苏郎君果然技艺非非凡,不过贫道有个疑惑,如苏郎君换一柄刀剑,还能做到这一点么?
苏鹤闻言一愣,旋即摇头道:
叶天师一针见血,若如此,晚辈不能做到。
关于这一点,他早就试过了,离开了剪彩刀,虽然剪彩技艺犹在,却不能达到化虚为实的境界。
叶法善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让上官婉儿和李令月随苏鹤下山。
他还特别叮嘱了两个女弟子,在京中行事务必小心,为师不可能次次及时赶到。
二女齐声应下,拜别过三位护国天师及师兄弟后,苏鹤和上官婉儿李令月一道离开了终南山。
这一次,二女照例施展了易容术改变原本的容貌,并且在李令月与苏鹤一路上激烈的争论下,决定把两人的身份安排为苏鹤家中的婢女。
回到京城后,皇帝专门问及苏鹤为何在圣驾队伍里消失不见。
苏鹤是这样回答的。
回陛下,崇玄署气象恢弘,臣一时间着迷于道门祖庭的气势,迷失了道路,故而在山中久留。
多亏一位好心的道长相助,臣才得以从中挣脱开来。
用的正是迷路这一借口,而李隆基信没信就不知道了,不过皇帝倒也确实没有再追问下去。
数日后,崇玄署下道喻布告天下,裁撤各地道宫,一应原道宫内的道人,尽皆回归终南山门。
此道喻一出,天下震动。
无论是佛门各宗,还是武道天下十二大宗的修士们,无一例外地认为这是崇玄署开始收缩力量寻求自保的信号。
此事更深层次的含义就是,民间所传言的叶法善受伤之事,绝非虚假。
皇帝更是率领文武百官,数次登临终南山门,希望崇玄署能改变主意。
大乾江山十五道,每一道内崇玄署分设的道宫道观,就是该道百姓赖以安定的绝对基石。
只要道宫还在那里,就算突厥蛮族秽土重生,契丹蛮族卷土重来,大兵犯境,朝廷都始终能安枕无忧。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蛮族外敌乃至妖魔,无论如何肆虐畅快,最终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而那个雷池,就是崇玄署道宫。
李隆基一次又一次地拜访终南山,接待他的天师也是一个接着一个,但皇帝的想法终究只能是落空。
崇玄署的每一个重要决定,都是十二天师和三位护国天师共同商议而出,岂会因外人的话轻易动摇。
然而此事影响到的,不仅仅是修行界,更波及到了各州郡的官府和黔首们。
因为大乾开国一百多年来,数代百姓已然习惯了崇玄署的存在,在人们的心里,普遍认为遇到事找道观比衙门要靠谱。
毕竟道长们可能还会心存慈悲,哪怕事情与他们不相干,也顺手帮你做了,但官府可没那么好心。
如今得知道长们居然要走,各地的百姓们都自发聚集起来,哀求崇玄署中人不要离开。
道长们虽然感动,但也只能狠心离开,返回终南山祖庭。
眼见事情愈演愈烈,妖兽魔道四方蛮族,以及蛰伏已久的佛门也都在蠢蠢欲动,苏鹤也不由得狐疑起来。
就算是为了钓鱼,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