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道那位燕壮士何时来的, 不过我对小倩和她的家人更感兴趣。”石慧轻笑道, “烦请小倩姑娘带路!”
“我、我家中只有姥姥, 如今已经夜深如何带你回去拜访。”小倩紧紧抓着兰溪生的胳膊道, “我不去!”
宁采臣见小倩依偎在兰溪生怀里,心下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兰溪生来的前一日,宁采臣就已经住在兰若寺了。昨夜小倩也夜半进他屋里,张嘴就要和他一起睡。君子慎独, 宁采臣将小倩赶了出去,回到屋内就看到床褥上有一锭金子。读书人自有风骨, 宁采臣便将金子丢出门外了。
没想到小倩昨日在他这里吃了闭门羹, 今日又来纠缠兰溪生,当真是水/性杨/花。只宁采臣到底是读书人,这等说人私隐之事不愿张口。
“小倩姑娘,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你可以半夜拜访书生,如何我就不能半夜上你家拜访了?我是不介意明早再上门,怕就怕明早你们已经不在了。”
小倩惊惧地看向她, 心下不知道思考着什么,只很快就点了点头:“是你自己要见姥姥,并非我让你的。”
“这个自然!冤有头债有主,我也不是牵扯无辜之人,小倩姑娘带路。”
“小倩,这人心藏歹意, 你莫要与他去。”兰溪生拉着小倩道。
“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你自己作死,也该想想家里妻儿。”石慧摇头道,若这书生是她家孩子,必当抽的他哭天喊娘不可,“你且看看地下。”
“地下,地下有金子不成,半夜三更让人看地下。”兰溪生怒道。
兰溪生没有看,宁采臣却看了。争吵之际,他们已经立在了院中,今日月色正好,地上影影绰绰,唯独小倩并无影子。小倩被石慧揭穿身份脸上一白,忙推开公子,慌忙向北院而去。
“小倩!”兰溪生想要拉住她,可一个女鬼要走,哪里是寻常书生可以拉住的。小倩才挣脱他的手,转眼已经飘到了丈外。
“私人恩怨,无关人等,早早关门闭户休息!”石慧足下一点随着小倩飘然而去。
“任兄——”宁采臣才从小倩不是人这件事中清醒过来,看着石慧跟着女鬼离开,就想伸手拦着她。只目睹两人轻飘飘地飞走又顿了一下,下意识看石慧身下,确定有影子才放心一些。
“小倩飞走了,仙女儿!”兰溪生顿时捶足顿胸,他被仙女儿垂青,竟然让人破坏了,这任生着实可恨。
宁采臣:……好胆!不对,任兄和一个女鬼走了,兰若寺有鬼,他该怎么办?
石慧跟着小倩翻过矮墙,进了北院,小倩上前敲门,道:“姥姥,我回来了。”
“事情办好了?”屋子里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一个穿着褪色红衣服,头上插有银梳,驼背老妇开了门。
“小倩去那兰溪生屋里,被新来的书生阻止了。他定要来见姥姥,小倩没办法,就带他来见姥姥了。”小倩怯声道。
红衣老妇抬起头,看着石慧,脸上的微笑忽然顿住了:“女人?”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至少都是人。你呢?是人抑或不是人?”
“小倩,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红衣老妇瞪了小倩一眼,双手成爪,指甲瞬间暴涨向石慧抓了过来。
红衣老妇看着弯腰驼背极为衰老的模样,动作却极快,转瞬间已经到了眼前。石慧手下一翻,掌心拿了一把三尺长的桃木剑向红衣老妇刺去。都说桃木辟邪,若敌人真是妖邪,当有些用处,便是人类,依着石慧的武功,木剑也并非杀不得人。
石慧一剑刺中她的掌心,却见他原本仿若人类的皮肤一点点褪去,慢慢露出了原形:头发冒出绿色的火焰,一只三角眼生在顶门上,另一只半月形的眼睛却长在下巴上,形状怪异;两个鼻孔一朝天,一向地,好像蜗牛的触角,有时伸出,有时缩回;两只耳朵一只在前,一只在后,形状非常恐怖。
“原来是夜叉鬼!” 夜叉鬼分男女,男夜叉形容丑陋,女夜叉却非常美貌,夜叉鬼又分空行夜叉、地行夜叉等等。眼前这只容貌丑陋,又无翅膀,想来就是传说中的地行夜叉男鬼了。
夜叉鬼勇健暴恶,能食人,有夜叉曾受佛陀教化成为护法之神,列为天龙八部众之一。兰若寺为佛寺大约以前也有供奉夜叉,只是后来寺庙荒废,没了香火,夜叉又堕化为恶鬼在此为恶。
显露出原形的夜叉体型变大,力量和速度都仿若得到了加持。既然是佛家护法半神堕化,自有其能出,倒是有些道行。不过,石慧尝试以普通暗器伤之,竟然一般有效。
石慧正着手对付夜叉鬼,不妨又钻出一个妇人前来助阵。这妇人为鬼,却比小倩强悍许多,凡兵伤之不得。可见凡兵虽然能伤得夜叉鬼,却并非对什么鬼怪都能用。反手以桃木剑将那妇人钉在一旁,石慧抽出了腰间软剑继续围杀夜叉鬼。
夜叉鬼见势不妙还想遁逃,却被石慧一剑斩下了头颅,竟然还有鲜血流下。只尸身落在地上,慢慢化为一滩绿水。在看被桃木剑盯着的妇人,魂魄已经弱不可见,她的灵魂已经被黑雾笼罩,怕是往日作孽不少。
石慧近来潜心研究鬼怪之学,其中有一道便是望气辨其业障。小倩这女鬼身上业障也不轻,不怪是否自愿,既然助纣为虐,自然难免沾染业障。
小倩亲眼见夜叉鬼化为一滩血水,妇人眼见就要魂飞魄散,整个人抖成了一团:“大侠饶命,小女聂小倩并非有意为恶,只因病死之后,被埋在兰若寺旁,不幸遭夜叉鬼胁迫才干了伤天害理的下贱勾当。这本来并不是我愿意做的,还请大侠明鉴饶小倩性命。”
“那夜叉鬼是如何让你害人的?”
“它令小倩去勾引住在寺中的男人,待男人与我亲热,趁其不备,用锥子刺他的脚心。等人晕过去,我再吸他的血给夜叉喝。”
“若是遇到女子或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呢?”
“若不贪色,就送金子去勾引,送去的也不是金子,而是罗刹鬼的骨头。这东西留在谁那里,就能把谁的心肝掏去。这两种方法,都是迎合人们贪色好财的心理。”
“世间之人慕色贪财原是本能,若是强取豪夺是违法,送上门的受用了,也只是品德有瑕,违法都算不得,如何要被你们‘替天行道’。焉知那些人家中都有父母妻小,枉死他乡,他家中老弱又该如何?”石慧叹道,“我且问你,十多日前是不是有位白林堂,白公子来此?”
“白公子是来了兰若寺,与他同来的还有三个书生。两个书生被我用坠子刺中脚心,夜叉吸血而死,还有一个收了罗刹鬼骨头所化的金子,被掏走了心肝。”聂小倩老老实实道,“那位白公子与住在寺里的宁公子都是正人君子,既没有留小倩过夜,也没有收金子,因此小倩奈何不得。”
石慧倒是了解过,与白林堂出来的三个书生都是金华府本地人。除了有一个家贫的已有妻子,另两个都与白林堂一般未曾娶妻。少年慕艾,血气方刚,有个美人夜半投怀送抱,没有把持住,虽说失德,委实不至于送了性命。至于那个收了金子的多半是家贫,为了科举费用烦恼的穷书生了,并非每个穷书生都和白林堂一样有族人照应。
至于白林堂没有贪色贪财,石慧并不意外。事实上,白氏一族家风清正,白家男儿极少又贪花好色之徒,白林堂祖母、母亲教导严格,更不会与女子无媒苟合,夜半私会了。至于金子虽然动人心,可白林堂连族里和白锦堂资助的钱银都不贪多,如何会要来历不明的金子。
“白林堂既然没有贪色也不要财,他人在何处?”
“小倩不知道,因小倩奈何不得白公子,夜叉姥姥生气罚了小倩,就自己动手了。”聂小倩目光落在那妇人头上,“这妇人叫暮娘,与夜叉姥姥相好,许是知道的。”
石慧伸手拔出桃木剑,女鬼落在地上,脸色又青又白宛如死人一般,连死状都露出来了。
“你可知道白林堂在何处?”见妇人不说话,石慧又道,“既然不愿意说,那魂飞魄散也怨不得旁人了。”
“不敢不敢!那小子邪乎的很,姥姥原本亲自对付必然手到擒来,不想他身上有个护身符,让姥姥近身不得。如今被关在下面,只等死了。”
一法破万瘴,石慧以灵力打出,这小院迅速灰飞烟灭,露出了本来面目,却是一片荒坟,女鬼所指却是一座坟茔。石慧心下叹息,时隔多日,白林堂被封在下面,哪里还能活命。只想到六老太婆媳,少不得要生见人,死见尸。
“得罪了!”石慧对着坟头拜了三拜,运功于掌,一掌劈开了坟茔。
推开棺盖,却见白林堂双手捧着护身符置于身前,闭目躺在棺材里。他的脸旁蹲着一只灰兔子被这突然掀开的棺盖吓得瑟瑟发抖。
石慧伸手将白林堂从棺木中提出来,他的身下还有一具已经枯骨化的尸体,就是这坟茔的原主人了。再看白林堂,虽然脉息微弱,竟有一息尚存,棺中还有吃过的青草野菜碎屑。将灰兔子从棺材里提出来,兔子蹲的地方还有一个兔子洞。
作者有话要说: 说来单大师和温瑞安一样也是非常有毒的。不说白锦堂年轻病亡,白玉堂23岁惨死冲霄楼,卢方等人也因白玉堂之死郁郁而亡算是死的早的(五鼠其实我不太喜欢蒋平,但是他最长寿)。《百寇闹东京》中,小五义的粉子都卢珍(卢方之子)、小义士艾虎、柳金杰柳玉杰和小元霸卢世杰被绿袍和尚打死了(做侠士也是高风险了)。
还有其实最早五义之一是白锦堂(又做白金堂,绰号妙手秀士乾坤义鼠),白锦堂病故才补上了锦毛鼠白玉堂,所以白玉堂年纪比他四个义兄年轻很多。当然白玉堂的武功绝对是五鼠中最高的(展昭、欧阳春武功都在白玉堂之上,不过年纪也比白玉堂大,尤其是欧阳春几乎比白玉堂大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