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二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烨被下令从他们母亲的身边抱走, 说不允许生母抚养是大清后宫的规矩。〝>
第一次听到这个规矩的石慧不由笑了。
大清入关才不过十多年,就是满洲建立也不到三十载,所谓的规矩不过是皇太后和皇帝的规矩罢了。不过那都是天家母子的事情,她和博果尔已经离开那座紫禁城了不是吗?
博果尔或许不是很聪明,然而到底是个听话的孩子。这些年也很能够听从母亲的教导,或许在文才武略上比不得她抚养的其他孩子,然而他的身份本就不需要他才出色。
相较于叛逆、敏感、多思的皇帝,博果尔简直是个小天使。当然这也可能因为石慧和博果尔母子与皇太后母子所处位子不同的缘故。
世上之人都有各自的缘法, 却也说不得谁幸福谁不幸, 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 每个人的选择也不尽相同。哪怕已经预知了母子反目的一日,再重来一次,石慧相信皇太后已经会选择这条路。
石慧将宫中明面上的势力都给了皇帝,却多少了留了暗线。就像皇太后不放心他们母子的存在, 一力打压一样,石慧对于这位皇太后也不是那么放心。
本是为了防备皇太后的后招,石慧却不知不觉中知晓了许多后宫的**。
比如说董鄂氏夭折的四皇子或许根本不是自然死亡,比如说佟妃为了见儿子,求教吴良辅, 吴良辅却借机占尽了佟妃的便宜。说来也是可笑,佟佳氏原也是佟家贵女,天子妃嫔, 可是竟然沦落到见一见儿子都要被一个宦官占便宜。
看到丧子之后便缠绵病榻的董鄂氏和为了儿子委曲求全的佟妃, 石慧突然有些明白鄂硕为什么宁愿将女儿嫁给安郡王做侧福晋都不愿意她进宫。
进了后宫, 不管是科尔沁的公主还是八旗贵女,也只能是笼中鸟。何况鄂硕的地位尚不及科尔沁和佟家,更是无法庇护女儿了。安郡王侧福晋比不得天子嫔妃体面,可是相较于后宫,显然生活容易多了。只可惜,乌云珠显然没有领悟父母的一片苦心。
这世上总有些人会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或许不是所有爱情都那么合时宜。然人最可怕的不是为了爱情奋不顾身,而是连最初的那份悸动都消失不见了。
石慧不赞同乌云珠的做法,却也羡慕她为了爱情的那份奋不顾身。她也曾为了爱奋不顾身,然后后来却领悟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才是最大的幸福。
顺治十六年,已经长大成人的博果尔也终于开始办差。早在两年前,就有大臣按照旧例提议让博果尔参政,却一直被皇太后阻止。皇太后一直以为贵太妃会跳出来,事实上无论石慧还是博果尔对此都没有发表过意见。
博果尔年轻识浅,就算进了议政会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做不了。既然如此,不如安安分分从小差事开始做,至少不怕眼高手低。皇太后能够阻止博果尔进议政会,却决不能阻止博果尔开始参政。
于是,博果尔很快就谋了一份外差,一份在众位亲王知道了都忍不住要为博果尔鸣不平的小差事。皇帝对此也颇为歉意,在博果尔出京之前,将郡王的爵位给了博果尔。
博果尔是先帝之子,后宫母以子贵,子以母贵,就是一个亲王也封的。然而能不能得到,却还要看皇帝的意思。依着皇太后的意思自然是想要再压一压,可是这件事各位议政大臣也站在皇帝这边,皇太后却有些无奈。
这些年博果尔虽然没有参政,但是石慧已经时常让他去办事情。这次博果尔第一次出远门,石慧又给他安排了得力的手下。虽然是小差事,博果尔并不敢放松,事情办得很稳当。
回京之后,有郑亲王等大臣为博果尔说话,加上皇帝对这个弟弟也颇为信重,博果尔终于开始一点点参与到政事之中。他的每一步都稳扎稳打,稳当的让皇太后想要反对都无从反对。
顺治十七年,缠绵病榻多时的皇贵妃终于病逝,皇帝为此哀伤不止,竟至病倒。
皇贵妃董鄂氏死后,皇帝就一直沉溺于悲伤之中,愈发笃行佛法,甚至想要出家。皇帝有没有超脱石慧不知道,然而不在与太后对着干的皇帝也并没有让皇太后和大臣们满意。
早在四皇子夭折时,皇太后似乎就对儿子死心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三皇子玄烨身上。甚至,皇帝成了皇太后教导孙子的反面案例。
皇帝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他一生都在与命运抗争,却一生都被束缚着。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唯独容不下皇帝心中一个皇帝该有的样子。
董鄂氏死后不足半年,顺治十八年,这位大清入关后的第一位帝王的生命也终于走到了尽头。因为顺治死于天花,他越过了二皇子,选择了已经出过痘的三皇子玄烨为继承人。又或者是玄烨乃是皇太后一手教导的缘故,而这是他能为皇太后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在他的生命尽头,他或许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往的恩怨,不在怨恨他的母亲。由爱生恨,当放下怨恨的那一刻,无论爱与恨想必也一起放下了。
年仅八岁的玄烨继承帝位,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四大臣辅政。就在这一年博果尔受封襄亲王,却又得了一场重病,几乎死去。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康熙二年,不知不觉中,石慧才忆起原来她竟然已经在这里呆了二十年了,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当石慧在皇太后宫中遇到那个小小的却已经初具威严的年轻帝王从太后宫中走出去的时候,也一瞬间的恍惚。年轻的帝王,权倾朝野的辅政大臣,这一切仿佛就是一个新的轮回。
“太妃今日怎么有空进宫?”皇太后看到石慧的时候有些意外。
自从带着儿子搬出紫禁城,除非三节两寿,贵太妃几乎从不进宫。如今日这般非年非节进宫,实在是少见。
“倒也没有什么事,不过许久没有进宫,就来给太后请安罢了。”石慧笑道。在离开之前,她竟然会想要见一见这位曾经最为忌惮的老冤家,也真是有趣。不过既然有了这个想法,她就来了。
皇太后越发觉得惊讶,无事进宫给她请安,这可不是贵太妃会做的事情。无论是以前那个高傲却鲁直的娜木钟,还是后来让人看不透的贵太妃。
不过,皇太后自然不会直白地问出来,贵太妃若是有所求,迟早会开口的。然而贵太妃仿佛真的只是进宫请安,两人甚至还说起了一些以前不会多想的往事。
说起来,皇太后和贵太妃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一直以来,若是有机会弄死对方,大约也会试一试,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石慧只是留了小半个时辰就告辞出宫了。
快要走到宫门口的时候,石慧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宫。时间真是奇妙,她的任务是给博果尔一个美好的未来,却也观看了这场兴衰。她能做的好像不多,可是又似乎不少。
不同于江湖世界的洒脱,在这个世界她有过利益盟友,却始终没有朋友。没想到离开前最后相见的却是那个仿若敌人却又不似敌人的人。
出了皇宫,石慧并没有立即回王府,而是令轿夫在街上转了一圈。她用的是不起眼的小轿,倒也不怕引人注目。透过轿帘,街上行人如织,有留着金钱鼠尾发型的满人,有编着辫子的蒙古人,也有冠带束发的汉人。
不由轻轻的叹了口气,这一世,至少她努力去做过很多事情。
康熙二年,小皇帝的生母,孝康章皇后病逝,紧随其后过世的贵太妃便有些低调了。
得到贵太妃过世消息的皇太后很是愣然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月前那次出乎意外的请安。没想到那个让她忌惮了二十年的人会这般悄然离去。
意外的,她并没有觉得惊喜,反而有些怅然若失。就是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如她一般,所以才会选在在大限将至时进宫相见。
她心中总觉得大贵妃和贵太妃根本不是一个人,或许是先帝的死改变了她,亦或是其他原因。那个女人看似低调安分,然而只有她明白对方到底是做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很多事情她都不敢想一想,怕把自己绕进去。
贵太妃死后,皇太后似乎一夕之间放弃了对襄亲王博果尔的忌惮之心,不再刻意打压。或许是因为她忌惮的从来都是娜木钟而不是博果尔,又或者是相交与博果尔而言,如今的四大辅政大臣才是她需要注意的。
没有了皇太后的打压,博果尔也终于一点点在朝堂上爆发出光彩。然而,他又似乎继承了贵太妃的低调,明明在朝堂上拥有不低的身份地位,却总是让人忽视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