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于房中伺候的金钏儿忙抢先一步打起帘子来, 小心翼翼地并不去触碰这位宝三爷——府中的下人皆知晓, 三爷生下来便是不能过多碰触除血缘极近的亲人之外的阴人的。因此,连身边儿的下人也尽数为男子,平日里来都是关起门, 独门别院的过。别处的丫鬟再不敢去那里随便串门的。
宝玉见着她, 猛地便想起前世金钏儿惨死之景, 一时间更加痛恨于自己当日的懦弱。他强忍住心中激荡,冲着金钏儿微微一颔首, 心中却想,这世定要护得金钏儿一世平安, 诸事顺遂。
他才踏进门槛去, 便听屋内已然朗声笑道:“哎呦呦, 这是天上哪位神仙家的仙童下凡来了?这样好的模样人品,只怕在这京城里打着灯笼都难再找出一个来呢!”
“你且又胡说。”王夫人笑道, 眉眼却都因着这句话舒展开来,显然是对这句奉承颇为满意的, “这是你弟弟,不过三年没见,怎么你就不认识了?”
与王夫人说话的, 是一个着了大红滚金绣了草卉锦袍的男子。这男子生的一双丹凤三角眼,柳叶吊梢眉, 见人便带了三分笑, 可见是个爽利讨喜的性子。
“原来这竟是宝玉不成?”男子笑道, “这几年没见, 竟这般出挑了!若不是姑妈这般说,我真的以为是那神仙呢!”
宝玉见他言语干脆爽利,心里已有了些猜测,不可思议道:“莫不是......凤哥哥?”
不用说了,又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便成了这须眉浊物。宝玉几乎要仰天长叹,好容易自己重生回来了,满怀信心要拯救这府中一个个薄命的女孩子。这下倒好,重生后一看,原本娇滴滴的女子都变成比他还高上一头的男子了!
这教他如何再生出这些个怜惜之心!简直令人胸中一股怒气熊熊而起,眼见着都快要压抑不住了!
“这嘴可真甜,”王熙凤一把将他拉过去,细细瞧了瞧,见他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又对王夫人笑,“难怪姑妈这几年都不让宝玉见我,原来是怕宝玉生的太好,反而打击了我,令我自惭形秽起来。是也不是?”
王夫人失笑:“是你跟着王仁下江南去了,如何能怨到我头上。原是你伯父器重你,方将这样的大事交由你去做的。若是我的宝玉也能如此,我也能放心不少。”
宝玉静静坐于一旁听了半晌,这才知晓,这一世的王熙凤为王家操劳各项事宜,时常在外忙碌。因着他精明能干,手腕利落,几年来倒也收了些忠心耿耿的下人,将偌大一个王家操持的井井有条。这京城中贵妇间偶尔说起来,哪个不赞叹王熙凤察言观色巧言巧语的功夫!
上至老,下至小,都被他管的服服帖帖。就算偶有不平,因着他在王子腾前颇为受宠,也无人敢于老爷面前挑他的错儿。
只是王熙凤听了王夫人这话,嘴角带笑,心中却不觉泛起了些苦意。他将这些个不为人知的酸楚掩藏的极好,忙跟着笑道:“宝玉还小,若是再大一些,姑妈有多少事不可交由他去办的?如今已有元春顶立门户了,姑妈怎么还这般眼馋别人家的孩子!”
他们说笑了一回,王熙凤便起身来,要往贾母处去。贾母本是年迈人家,正喜欢这些个年纪轻轻的孙子辈伴于身旁,因为王熙凤嘴乖,比贾府中大多数孩子伶俐许多,一向很是疼他。因而王熙凤与宝玉一同出了这垂花门,拉了他的手笑道:“宝玉怎么也不多出去走走?方才你来之前,姑妈说了,明日报恩寺里要念延年益寿经,令你跟着我去听一日呢。”
宝玉对前世的凤姐原便是颇有几分姐弟情谊的,即便是对方变为了男儿,眼下也觉着亲密。便仰头一笑,道:“那便多谢凤......哥哥了。”
对着那显而易见的喉结,他硬生生将已然涌到了嘴边的“姐姐”二字咽了回去。
王熙凤见他说的乖巧,一双墨色晕染的眸子中光华流转,于此时并不甚强烈的阳光下一照,整张面容似乎都在熠熠发光。尤其是脸颊看上去嫩生生的,还有些尚未褪去的婴儿肥,不由得上手掐了掐:“果然好手感。”
宝玉:......
他被这忽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下,一时瞠目结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捏完之后的王熙凤若无其事,笑嘻嘻将手收了回去,溜溜达达地走了。末了还冲他招招手,道:“明日可别忘了提早收拾收拾,我再来府中接你。”
宝玉木然立于原地,半晌后方扯了扯嘴角。
他前世从未发现过,凤姐姐竟是这样一个厚脸皮,只怕和城墙的厚度也有的一拼了。
待到他坐于书案之前时,正摊开了张雪白的宣纸,拿青兽的镇纸压了,却忽见两页书页猛地贴到了他的眼前,硬生生要将上头写着的字展现给他看。
前些日子看见的那些个“欲采菊”、“欲共赴云-雨”以及淡到几乎要消失据说马上就要开启新篇章的“兄弟之情”瞬间全部涌上心头,宝玉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这本只会给自己带来不痛快的无字天书推的离自己远远的。
不看,我不看!
他先前的世界已经崩塌成这般模样了,不能再继续崩塌下去了!
无字天书颇为愤怒地抖了抖书页,又扑了上来,干脆利落地覆盖住了他的眼帘。显然是一副“你有本事便一直不睁开眼”的架势。
一人一书孩子气地对峙了许久,最终宝玉都靠在椅背上呼呼睡了一觉,醒来时,那书页还牢牢贴在他脸上,像是用了什么永世不可分离的粘合剂似的。
“你赢了。”
宝玉无奈感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坐直了身子,望着无字天书心满意足地离他远了些,将新浮现的几行字展现给他看。
【王熙凤。
此人甚有意趣。】
宝玉:......
甚有意趣四字一出,他瞬间想将这天书扔入池子中教它好好洗个澡。只可惜他尚未卷起袖子,这鬼灵精的书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瞬间飘到了天花板上去。
“你有本事,”宝玉捋着袖子阴沉沉笑道,“你有本事下来!”
无字天书将书页翻得呼啦啦响:【不下!本天书又不傻!】
宝玉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自出现于这世上之后,只怕都未曾洗过澡吧?泡入水中之感觉,定比你所想的美好的多。为何不下来一试?”
无字天书若是有凡人的面容,此刻定要撇嘴给他看了:【你不过是一个方走过十几岁春秋之凡人,如何能骗得了我这个上知天文地理下晓鸡毛蒜皮之无字天书?”
他们正于屋中闹得鸡飞狗跳之时,袭人端了个银盆走进来。一进来便看见自家三爷毫无形象地卷起了两边袖子,不知是因着热还是因着别的什么,白皙如玉的面容上也泛着红晕,正单手指着那边儿屋顶,一副恼怒的模样。
袭人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随即失笑:“爷,这是在做什么?”
宝玉回头见是他,也被吓了一跳。随即想起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忙讪讪地将衣袖放了下来,干咳一声道:“方才有些热......”
“爷无需担忧,”袭人缓步上前,替他将衣袖上的褶皱一点点抚平了,轻声笑道,“自幼便是我们跟在爷身旁伺候,爷的什么模样,是我们没见过的?”
袭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总能令人觉着心中熨帖。他此刻的轻声细语,也令宝玉原本有些尴尬的心情好了不少,垂着眸子看他拿绢帕湿了水给自己细细擦拭双手。
好不容易这空气重新脉脉流动了起来,无字天书却又出来横插了一脚。
【爷什么样儿都好看,这样闹脾气,也像是东府里大奶奶养的那只进贡来的猫,真想摸摸他的头。若是双眼含泪之时,定然会更好看......】
无意中一瞥书页的宝玉瞬间喷了。
他登时像是触电了一般,将自己的双手从袭人手中抽了出来,惹得袭人瞪大了眸子看他:“爷?”
“无事,无事。”宝玉打着哈哈道,“我正准备写字,若是墨汁儿脏了手,岂不是还得再洗一次?等我写完这幅字再说吧。”
袭人闻言,应了声。垂眸将盆收了起来,泼了残水,见宝玉已然开始研墨,被养的一丝瑕疵也无的手衬着乌黑的墨汁,愈发白的耀眼起来。他便先退了出去,只是于无人注意之处沉思许久,将方才碰触了宝玉的指尖放于唇瓣上缓缓研磨,一如研墨时的动作。
【他是在想,若是能碰触的更久一些就好了......】
宝玉的手一哆嗦,登时觉着自己的日子已然暗无天日。
张家二爷哼了一声,这才觉着心中略微熨帖了些,一言不发背着手往里走。他石青色的袍子干净而整洁,上头一丝褶皱也无,用黑珠子线细细绣出了几丛挺拔的修竹。整个人的脊背挺的笔直,自有一股令人侧目的文人风骨,一眼看去,只令人觉着正气凛然,就如这劲竹般高洁而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