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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墨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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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初二刻,夜已渐深,不过尤毅的小酒馆仍然亮着灯光。一楼的大厅里面三三两两地坐着还在喝酒的客人,划拳的嬉闹向上传去、却打不破三楼最里面那间客房里的安静。

    “我已经差人去潇湘楼那边把房钱结了,你们就安心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将袁野轻轻放上床铺,尤毅转身对着冯恩低声开口;而冯恩也已经把七玉放在了另一张床上,两名疲倦的少女此刻正沉沉地睡着,放松的脸上却还留有些许不安。

    尤其是袁野:她还紧皱着眉头、时而发出痛苦的呻吟。

    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旁边已经睡熟的七玉,冯恩轻轻起身,合上门走向正站在楼梯口的尤毅。

    “有件事想问你……尤叔。”他还是不太习惯用这个称呼,不过出口的话音并未迟滞,“那个叫苏格的和朱颜之间的事情你清楚吗?还有,袁野她……”

    “不用叫我叔,我都还没到而立之年吶。”尤毅笑了一声,“朱颜的事情你最好还是问她自己,我四年前就离开了京城,所以只知道些大概。至于袁野——”

    “小野她怎么了。”

    随着这声话音,朱颜忽然从隔壁房间里走了出来。

    “啊,居然把你吵醒了,真不好意思。”尤毅对着她抱歉地笑了笑,“袁野的事情你问冯恩吧,我忽然想起来有件事情要做,失陪了。”

    于是他就在冯恩一脸的愕然下走向楼梯,留下一句“时候不早注意休息”就下楼了。

    从一楼传来的酒令声已经稀疏了很多,此刻的走廊则更为寂静。

    看见朱颜眼中映着的自己的脸,冯恩终于打破了沉默:

    “原上草的尖端被火烧掉了。”

    “……苏格干的么。”

    虽然咬着唇,可朱颜的话音出乎冯恩意料外地冷静:

    “小野她,还活着吧。”

    “嗯。带她回来的时候她听得懂我和尤毅的话,也能做出点头摇头这样的基本反应,神智应该还是清醒的。”

    说到这里冯恩顿住,语速慢了下来:

    “但她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连喉咙里面都没有一点声音。”

    又是沉默,而后便是哭泣:小声地、难以抑制地、一滴滴眼泪划过脸颊的那种哭泣。

    “冯恩……你们为什么不救她!”

    朱颜尽量控制着自己话音中的歇斯底里,娇小的身躯却止不住地发颤。

    “你知道‘不能说话’对于道成境以上的驭灵者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冯恩——”

    “知道,有个老铁匠教过我。”

    冯恩的声音仍然冷静:

    “道成之‘道’,即为人言。凝灵境可以意唤灵,道成境便是以道而法自然。要用原上草控制大地上自然生长的这些草藤,袁野需要用言语控制意灵,也就是‘说话’,是吧。”

    “……那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

    话音未落,朱颜就扑向冯恩撞在了他身上,“你知道小野修炼到道成境花了多久时间吗!她有多辛苦、多勤奋、遇到了多少阻挠,你都知道吗——”

    “不知道。”冯恩冷冷答她,“但我知道现在哭并没有用。”

    无言相答,廊上唯余哭声。

    清早,卯初二刻,长沙城西、湘水边的码头。

    “码头上全是车啊,队伍好长。”

    探出头在窗外看了一阵、冯恩不由得发出感慨,“待会儿船来、岂不是要乱成一锅粥。”

    “不会乱的。”坐在旁边的朱颜白了他一眼,“这几十辆马车可都是要开上船去的。”

    “开上去……么。”

    知道这个,冯恩倒也不惊讶、毕竟他前世所在的世界就有这种规模的渡轮,反倒是另一件事让他有些奇怪:

    “就内陆江河的宽度,能在上面开的船应该也装不下太多马车。”

    “再开近一点,你就知道它有多宽了。”

    “嗯?”

    迟疑地掀开窗帘,冯恩却是愣了一下:

    只见窗外的河道宽逾数里,对岸的建筑在距离的稀释下变得无比矮小——但让他如此惊讶的并不仅仅是这条河超常的宽度,更在于河岸上的景象。

    数个黑色的烟雾团如跗骨之蛆般黏着在河岸之上,土壤被其吞噬、河水随之涌来。

    若不是之后有一条散发着土黄灵光的宽阔长堤拦住江水,恐怕冯恩他们行车的这条道路也早已被它们吞噬殆尽。

    只见那高堤的表面不断有土生成、填入河道,又随即消失在黑雾之中,两者相持、周而复始。

    “这堤岸应该是注了灵的吧,它对抗的那个雾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向朱颜问着、突然想到了答案:

    “这是‘黑潮’?”

    “对,你见过它?”朱颜反问。

    “不。”

    冯恩笑着摇了摇头,眼睛看向车厢角落的铁锤。

    “听人人提过而已,说这好像是个挺麻烦的东西。”

    “不只是‘麻烦’这种程度,这几团黑雾仅仅只是余波。先前黑潮顺着江水大举而来,长堤都差点被它摧毁。”

    看了一眼窗外河岸、朱颜轻叹一声:

    “它现在是大明面临的最大威胁——不仅是土地会被它吞噬,连你我在内的一切活物都是它吞噬的对象,就算是驭灵者遇到它也大都难逃一死,唯独含有土灵的长堤可以勉强阻拦它的进犯。”

    “是么……怪不得皇帝陛下要到处召集匠人来修筑这个长堤。”

    “冯恩?”

    听出他话音里的不悦,朱颜有些奇怪,“你……怎么又生气了?”

    “我没生气。”

    “都这样对我说话了,还说你没生气!”

    凑近冯恩、朱颜撅起嘴来,“我又怎么你了——”

    “你非要想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对吧。”

    冯恩冷冷地打断她的话,“那你猜猜我为什么会出筑城、去山下阁里求学?”

    “这……我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在山里和七玉遇到你和袁野之前,养我四年的老铁匠被人杀了,让我出筑城去山下阁求学便是他的遗愿。”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之后方才淡淡开口:

    “杀他的人,就是你父皇手下的铁军。”

    听到这话,朱颜愣了一下:

    “是这样……吗。”

    刚才还在耍脾气的她声音一下子小下来,“可是……铁军根本不可能无故杀人——”

    “嗯,他们是按大明律杀人的。”

    内心恨意汹涌翻滚,冯恩嘴上却话音淡然:

    “你父皇派铁军从天下征调匠人却修这长堤;养我的老头子不肯去,就被铁军杀了。”

    说完他看见朱颜怔住,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却也终究没办法完全压下恨意——

    但就在这时候朱颜突然开口:

    “为什么他不肯去?修筑长堤,本来就是大明内所有匠人应尽的义务……”

    冯恩一惊,看见她盯着自己、泪眼里含着愤怒——

    “养你的那老铁匠死得可怜,被黑潮吞噬的人们死得就不可怜?”

    说着她突然扑到冯恩身上、揪住他的衣领:

    “他的命是命,百姓们的命就不是命?我母亲的命就不是命?!”

    坐在旁边的七玉也被朱颜这模样吓得站起来,正想上前阻止、却被冯恩伸手拦住——他看见朱颜的双眼已然哭红,小声开口:

    “朱颜,你刚才说——”

    “对。”

    朱颜直盯着他,眼里一滴泪都没溢出来,话音异常平静:

    “七年前第一次黑潮来犯,她为了救我而被黑潮侵蚀,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她的话音到此为止,车厢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很抱歉让你想起这些事情,你现在肯定要比我痛苦吧。”

    默然片刻,冯恩方才缓缓开口、让她得以听清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但你也要明白,死在黑潮里和死在铁军的刀下都是死,死亡没有差别。”

    “我不管……”

    白露为霜凝聚在朱颜手中。

    “不要再提这件事!”

    停止抽泣的她手握冰簪,哭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冯恩。

    “我不想为这个恨你……不要逼我!”

    “好,”冯恩注视着她、话音淡然,“只要你不愿听,那我不会再说了。”

    听见他的回答,朱颜愣了一下,手中的冰簪方才变回长裙上的花纹。

    旁边,注视着两人的七玉黯然无语;而车厢外驾车的袁野,同样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自南边的水面上逐渐传来“铛、铛、铛”的鸣金之声,高大宽阔的船影随之从江上的雾气中缓缓显现:

    其船头方直、船身宽扁,上面大帆高耸、层层叠叠;光是船身便有至少二十几丈长、四丈多宽、两丈多高,桅杆更是直入云端。

    这便是以沙船船型为基础,通过大明人引以为傲的造船技术结合灵器科技所制造而成的“江船”。

    “船来了。”

    冯恩冷静地向朱颜发问,“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还要留在车上?”

    “不,下车。”

    避开冯恩眼神的朱颜快速说完、就这样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看了一眼旁边同样沉默的七玉,冯恩也带着她慢慢地下了车、追上前方不远处的朱颜。

    此刻,横过船身的江船已经抛锚靠岸、船尾放下了跳板,一辆辆马车随即驶入其中;与此同时,两侧也放下总共四列的宽阔舷梯、供人上船。

    马车数十、旅客数百,都在这宽阔的船体下变得渺小起来;舷梯上的人们依次上船,看着也并没有发生冯恩之前所担心的混乱——

    “可是这队伍怎么有些慢?”

    正要登上舷梯的时候,冯恩发现上船队伍移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告知了身旁的两女,他便走到前面一探究竟:

    只见有个人背着个快九尺高的大铁箱,正一步一步地登着舷梯往上走去。毫无疑问正是缓步移动的他减慢了整支队伍的速度。

    不过别人行李多也算不上什么罪过,走得慢也只能慢慢等咯。

    如此想着,转过身的冯恩正想走回队里——

    “你要倒霉了。”

    谁?

    “你要倒霉了……”

    谁在说话?

    环顾四周,冯恩听着这尖细的话音并未消失,方向却不像是对着自己说的,声源似乎也在很远的地方。

    “在哪里呢……希声。”

    唤出意灵,冯恩闭上双眼,借着希声的针耳仔细寻找着这声音的所来之处:

    “就在前面上船的队伍里……舷梯上面——”

    他睁开眼睛,随即发现一个小小的铁制人偶飘在前方登船的人群之中;正是它在不断地重复着“你要倒霉了”这句让人心烦的话。

    然而冯恩很快注意到它所朝的对象并非所有正在登船的乘客,而恰恰是那背着铁箱缓步上行的人:

    只见人偶一直在他的耳边飘动,“你要倒霉了”的语速也不断加快。

    “其他人也不像是听得见这话的样子,这鬼东西应该是灵了……这样说来,莫非他真会有危险?”

    虽然看到那人只差几步便能登上甲板,犹豫片刻、冯恩还是决定上前提醒——

    “你要倒霉了!”

    那人偶突然一声大叫惊得冯恩愣住,舷梯也同时响起了令人不安的声音:

    咔啦、咔……咔……

    这是……木板开裂!

    刚一反应过来,冯恩立刻看见随着咔啦声发生的一幕——

    那背铁箱的人扶着的栏杆断开,失去平衡的整个人随即向左一歪掉入江中!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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