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在翻滚，海面上也涌起了波浪，原本平缓吹拂的海风此刻也变得急躁，压抑起来。
A先生站在船头位置，海风吹乱他的衣摆，连端正俊美的五官都被风吹得有点潦草。
望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他嘴巴发干，身子微颤，强提起来的胆气也渐渐被风吹散。
他原先是想在乌洛琉斯大人面前，小小炫耀一下自己现在有多么受主的宠爱。
可话到嘴边，就不争气变为：“见过乌洛琉斯大人。”
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受控制弯下挺直的腰板。
在乌洛琉斯大人这样一位真正天使的面前，胆气与勇气，实在太过于渺小。
海风猎猎吹过，临近船只，那道凌空而立的瘦高身影，哪怕祂的五官柔和，双眸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憎恶的情绪。
可A先生就是陡然感觉后脖颈一凉，像是下一秒就要被一刀斩下头颅。
他不敢抬头去观察乌洛琉斯大人此刻的神情，只能恭敬弯腰俯首，一声不吭。
沉默两三秒后，乌洛琉斯身后羽翼轻轻扇动，周围涌起十几级大风。
浪潮开始翻涌，船只开始摇晃，天上汇聚而来的黑云也开始下起滂沱大雨，A先生被吹得后退两三步，才勉强站稳脚跟。
乌洛琉斯大人今天是夹带怒火而来。
祂也是为了杀死自己这位背负误解的极光会叛徒吗？
A先生全身上下都泛着冷意，连灵魂都快被冻僵。
在乌洛琉斯大人面前，他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因为他所信奉的主降临了！
狂风骤雨在这一刻停歇，海面恢复平静，天上的黑云也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属于夕阳的橘红色光芒。
望着站在A先生身后那道与自己同样俊美的身影，乌洛琉斯缓缓吐出一个词语：“渎神者。”
这声音如同惊雷般在A先生脑海中炸响。
渎神者？
乌洛琉斯大人口中的渎神者是谁？
是自己吗？
不，以自己这样脆弱的生物，根本无法引起乌洛琉斯大人哪怕多看一眼的兴趣。
那么，这句渎神者所指的存在，就是自己一直虔诚信奉的主？
乌洛琉斯大人不是伺候在主身边的天使吗？
祂难道认不出这是主的化身吗？
如果乌洛琉斯大人没有喊错，那么自己一直以来虔诚信奉的主又是哪一位？
尽管脑海中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A先生依旧不敢抬头，反而匍匐在地，满脸茫然无措。
过了一会儿，他才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开始闭眼不断颂念着主的尊名。
“我即神，又何来渎神。”
哈斯塔平静与扇着白色光芒羽翼的乌洛琉斯对视。
自从看见乌洛琉斯从真实造物主身边离开，他就知道乌洛琉斯早晚有一天会找到这里。
A先生是真实造物主的信徒，想要锁定他的位置并不难。
所以如何面对乌洛琉斯，哈斯塔也曾在群星殿堂上做过几次演算，今日的见面尽管有点快，可并不让人意外。
“毁灭，是主对你最大的仁慈。”穿着朴素亚麻长袍的乌洛琉斯，选择落在船头，站在A先生面前不远的地方，并没有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与哈斯塔对视。
哪怕祂是主坐下的命运天使，可也无法以俯瞰的视角对视一位神灵。
“我将沿着这条海路直达神国，你是要来与我同行的吗？”哈斯塔一点也不在意乌洛琉斯威胁的话语。
“同行？”乌洛琉斯的目光瞥了一眼匍匐在地面上，只知道茫然颂念主尊名的A先生。
“他是一位合格的信徒。”
原本匍匐在甲板上，满心绝望与茫然的A先生听到这句夸赞声，心中骤然涌出巨大的欢喜与温暖。
莫名就想要落泪。
“无知、愚昧。”乌洛琉斯收回注视A先生的目光，给出一个评价。
哈斯塔轻笑道：“信仰在心，心诚，远比其他一切更加重要。”
还是主理解我啊！
A先生的身子轻微抽搐着，他真的好想要趴在主的脚边，用眼泪来述说自己此刻的感动。
乌洛琉斯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选择动手，只是用目光一直凝视着哈斯塔，似是想要看清这具容器里面，究竟隐藏一個怎样的灵魂。
动手，并不是祂这一次的目的。
来自主的神谕也没有让祂动手，只是让祂去看看这具容器究竟落在哪一位神秘存在的手上。
见乌洛琉斯没有动手的打算，哈斯塔也懒得跟祂在这里大眼看小眼，还是让A先生来慢慢善后吧。
他走回船舱内，又躺回那口棺材里面，然后意识回归群星殿堂。
稍微沉思一下，他的目光投注在真实造物主所在的星星上。
内中的真实造物主依旧没有露面，悬浮在黑色汪洋上面的神山也一如既往的稳重。
当哈斯塔没有再特意隐藏自己的气息时，阴影帷幕后面，那一双包含一切生灵堕落自性的眼睛，终于显露出来。
“群星。”
一双眼睛却发出一道沉闷又威严的声音。
“远古太阳神。”
哈斯塔毫不客气揭穿真实造物主的老底。
沉默半响，真实造物主才又慢慢开口：“群星真的可以注视一切吗？”
哈斯塔轻笑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真实造物主的问题，而是发出邀请，“有兴趣参加一场群星会议吗？”
他一直没有拉真实造物主与亚当进入群星殿堂开会，一方面是出于忌惮，另外一方面是在选择。
是要选择亚当，还是要选择真实造物主。
尽管他无意参与真实造物主与亚当之间的神性与人性的争夺，可随着事态的发展，他与真实造物主之间的联系不知不觉变得亲密起来，与亚当之间略显仇视。
现在，也是时候做出选择。
“我不想参与太多的事情。”真实造物主婉拒哈斯塔的邀请。
“我的邀请一直有效。”
哈斯塔收回投注的目光，返回群星殿堂，星空无声蔓延，隔断一切可能紧随而来的窥视。
“群星……”
那一双眼睛也重新退回阴影帷幕后面，一切再度恢复以往的平静。
……
依旧不断往前航行的船只，迎着落日的余晖，划破波光粼粼的海面。
甲板上，A先生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如履薄冰站在一旁。
尽管他知道自己跟乌洛琉斯大人在信仰主这件事上是平等的，可身子还是不争气发软，想远离乌洛琉斯大人，却又怕惹祂生气。
有好几次不小心触及乌洛琉斯大人眼神的瞬间，A先生都觉得对方想要拍死自己。
乌洛琉斯大人对自己怀有杀意，这是不会错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自己抢走了主对祂的宠爱吗？
这样的想法，只是在A先生心中一闪而过，他根本不敢在乌洛琉斯面前深思这个问题。
他没有发现的是，在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乌洛琉斯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意。
“乌洛琉斯大人，您要进入船舱里面休息吗？”逐渐适应眼下这种奇怪局面的A先生终于鼓足勇气向乌洛琉斯搭话。
乌洛琉斯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就坐在船头，迎着落日沉下的方向默然无语。
“……”
A先生沉默一会儿，又小声开口：“乌洛琉斯大人，我会待在船尾，如果您需要什么吩咐的话，可以随时喊我。”
乌洛琉斯依旧没有什么反应，A先生心中松了一口气，放轻脚步，争取不发出一声脚步声，往船尾位置退去。
虽然失去观景最好的位置，可能离乌洛琉斯大人远一点，A先生总算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可以随意大口喘气了。
坐在船尾，望着船只拖拽出来的水面涟漪，A先生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真觉得如同一场梦。
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乌洛琉斯大人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降临，又是因为什么原因选择留在船上。
明明乌洛琉斯大人确实说出渎神者这句话，可却没有选择动手。
难道渎神者那句话真的是在说自己？
意思是自己这样的人，不配留在主的身边伺候？
自己才是那位亵渎神灵的人？
A先生心头猛地一跳，难怪乌洛琉斯大人一直毫不掩饰想要杀死自己的意图！
是主的爱护与偏袒，才从乌洛琉斯大人手中保全了自己。
A先生不争气红了眼眶，还好主一直没有放弃自己。
能成为主的信徒，绝对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激动过后的A先生，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忍不住在心里面小声嘀咕：“乌洛琉斯大人又怎么样，自己才是最受主所偏爱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