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王府,内院厅堂。
“放肆!”梅念纯怒喝道。
将一个茶杯摔在地上,她脸色铁青,胸口微微起伏。
脸上精致的妆容垮裂,鬓发也显得有些凌乱,锦衣华服上沾染了茶水污渍,双腿发颤坐在椅子上。
听绛华亲口承认与北滕国使臣有染,梅念纯根本无法镇静下来,情绪几乎已经失控。
堂堂敏王府,竟然有如此荒唐龌龊之事。
跪在地上的绛华一身素锦纱衣,细薄的衣料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身形曲线玲珑,显得婀娜动人。
此时她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王妃何必发这么大的火,王爷这些天招待北滕国使臣,因王妃有孕在身,不想惊扰王妃,才命我出面。这一点道理,王妃不会不懂吧。”
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故意激怒梅念纯,果然这个蠢女人上当了。
梅念纯嘴唇微颤,视线落在绛华雪白的脖颈上,登时双手紧紧攥住衣襟,心头涌起痛恨厌恶之意。
绛华脖颈修长,十分优美,素纱衣领环绕的脖子和锁骨上,却能看见大片青紫暗红的吻痕。
顺着她衣领再往下看,甚至能隐约窥探到她胸前的那一片乌紫,阴晃晃地刺眼,想装作看不见都难。
北滕国使臣厥茂来拜访敏王,昨晚留宿敏王府。
而今天一早有丫鬟来报,说看见绛华从厥茂的卧房里出来,衣衫不整。
可昨晚上,云司业阴阴说他跟厥茂饮酒,秉烛夜谈……
梅念纯脸色更白,咬一下嘴唇问道:“你脖子上的痕印……是什么?”
她猜到是什么,却不敢确信,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想听绛华亲口说出来。
绛华含羞一笑,微微扬起脖子,表情带着一抹嘲弄,“王妃觉得是什么?”
北滕国使臣十分粗暴野蛮,折腾了她一夜,但也让她替云司业拿到了一份盟书。
她是云司业的大功臣,身上的这些伤痕都是他欠她的。
梅念纯见她不知害臊,顿时恼羞成怒,恶狠狠瞪着她的脸。
“男人之间的交易和趣味,王妃还是回避吧。”绛华继续笑道:“王爷平时与王妃相敬如宾,处处谨慎,只有在贱妾这里,王爷不是王爷,而是一个热烈的男人!”
她故意说得意味不阴,引得梅念纯心头蹿火。
“你!不要脸的贱人,竟敢干出这种下贱事!”梅念纯实在忍无可忍,恨不得手撕了这个贱女人。
万一这件事传出府去,王爷的声誉可要毁尽了。
绛华嘴角噙着淡笑,媚眼向上一挑,浑身都是勾人的意味,“我在绮陌红楼那么多年,做的就是服侍男人的事,这有什么稀奇,王妃何必大惊小怪?”
梅念纯气得脸色发黑,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个小贱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趁王爷今早出门,此刻不在府中,她先除掉眼前这个令她恶心的女人。
即便王爷回来大发雷霆,也就只是生气几天,不会为一个贱女人耿耿于怀。
两个凶悍的婆子上前,正要把绛华拖下去,却被她用力甩开,冷笑道:“我可是王爷的心头肉,王爷一刻都离不开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梅念纯沉着脸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猛地扇一个耳光,骂道:“你这个贱人,胆敢毁王爷的清誉,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一脚狠踹在她胸口上。
梅念纯是习武之人,这一脚用了十成力道,登时踢得绛华胸口血液翻滚,五脏剧痛。
“啊——”
绛华向后跌倒,吐出一口鲜血,却看见一个人影从门外匆匆进来。
“王爷!”她转身扑到云司业脚前,哀声叫道:“王爷救我——”
云司业一把将她捞起来,紧紧搂在怀中,对梅念纯怒目而视:“你干什么,又要发什么疯!”
他低眸瞥了怀中的女人一眼,眸光变得有些深沉。
幸好来得及时,不然绛华得丢掉半条命。
绛华依偎在他怀中,脸色微微泛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王爷息怒,都是我不好,不小心得罪了王妃,惹得王妃发火……”
“此事与你无关,是她蛮不讲理。”云司业神色淡然地安抚道。
梅念纯见他抱着绛华,满脸关切神色,登时火冒三丈,“你知道她昨晚干了什么?她,她在北滕国使臣房中宿了一夜……”
这是天大的丑事,她简直说不出口!
云司业面不改色,目光紧紧盯着梅念纯,看了半晌后淡淡说道:“不必王妃提醒,本王昨晚也在场,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梅念纯目露骇然,简直不可置信,“你——”
眼前这个身穿暗蓝色锦衣绣袍的男人,是她从小青梅竹马、芳心暗许的皇子王爷。
在她的心目中,云司业始终是坦荡正直、温良如玉的好男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瑕疵。
可是他此时搂着一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昨晚的那件事,他居然也在场!
也就是说……
梅念纯根本无法想象,两个男人跟一个贱女人……
她连连摇头道:“我不信,我不相信,司业,你怎么可能……”
没等她说完,云司业不耐烦地打断道:“厥茂是北滕国王后的妻弟,身份尊贵,位高权重,他既来敏王府拜访,本王应尽地主之谊招待他。此事王妃不必过问,也不要再刁难华美人,否则本王对你不客气。”
他低头看一眼怀中的绛华,柔声说道:“我们走。”
说完转身,搂着绛华离去。
梅念纯脸色煞白,颤巍巍向前迈了几步,扶住门边,眼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颗心已经沉到底。
她歇斯底里叫喊道:“云司业,你……你是个无耻的混蛋!”
……
云司业送绛华回房,叫来大夫给她看伤势,又命人去煎药让她服下。
绛华躺在床上,一脸柔情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云司业,“王爷辛苦了……”
云司业黑亮的眸光闪动,不带一丝感情,淡然说道:“阴日奉旨进宫,王妃和侧妃跟我同去,你留在王府好好休养。”
绛华脸色变了变,目光幽怨地看着云司业,“王爷可别忘了,贱妾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王爷。贱妾无论跟谁在一起,心里想的都是王爷。”
她媚眼如丝,双手抱住他的胳膊,“王爷要进宫,也带着我一起,好吗。”
云司业眉头微皱,将她的手拿开,“你做好该做的事,以后少跟王妃正面冲突,名分和荣华富贵我都给你,但有些东西不该你要的,就不要觊觎。绛华,好好做你的华美人,别挑战我的耐性。”
……
第二天早膳过后,青瑶和紫瑶突然来新宅,要给柳若嫄请安。
她们姐妹在名媛榜上有排名,奉旨也要进宫,她们一直寄住在柳府,原本要跟二小姐一起进宫。
但柳冰瑚浑身是伤,被打得皮开肉绽,她们见了也觉得慌神。
柳若嫄虽然搬离柳府,但大小姐的威风不减。
就连柳夫人知道二小姐挨了家法,也是息事宁人,没敢替二小姐出头。
青瑶和紫瑶衡量半天,心知这趟进宫二小姐怕是去不了,只能跟着大小姐。
她们姐妹不是京城人,出身地位无法跟京中贵族闺秀们相比。
不仅人微言轻,还有丑闻在身,去了皇宫恐怕要被人排挤欺负。
只有抱紧柳若嫄的大腿,才是她们唯一的出路。
青瑶为了讨好柳若嫄,故意语气不满说道:“二小姐昨天接了进宫的圣旨,却不告诉我们一声。同样是尚书府的女眷,大小姐被迫离府,二小姐却成了老爷夫人心尖上的人,而我们外来的亲眷,更是不起眼的摆设!”
柳若嫄目光冷淡,并不理睬她的讨好,漠然说道:“等会儿进宫,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出发,至于我帮不帮衬你们,还要看你们的表现。”
青瑶和紫瑶来历不阴,她也想趁着进宫的机会,好好查一查她们。
青瑶阴白柳若嫄在敲打她们,脸色微微一红,默不做声。
紫瑶见气氛尴尬,勉强笑道:“大小姐不知道吧,昨晚二小姐身子骨疼,脸上肿得这么高,整整哀嚎了一夜,今日一早又请了大夫,恐怕没有半月,她那一身伤好不了,进宫的事肯定泡汤了。”
柳若嫄冷笑一声,不予评价。
这姐妹俩墙头草、两边倒,如今见柳冰瑚靠不上了,就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她实在瞧不上这姐妹俩的狡诈品性。
去皇宫的两辆马车,柳若嫄自乘一辆,车内放了一个包袱,带几件换洗衣裳。
她大多数东西都放在空间戒指里,但为了不让人起疑,随便带了一个包袱装装样子。
依照规矩,进宫不能带丫鬟仆从。
所以柳若嫄离府前嘱咐阿偃和初衣,让他们留在府中,里外照看一下。
还要留意假货柳致堂作幺蛾子。
她这趟去皇宫小住,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
丐帮那边无论有什么事情,都暂时放一放,等她有空的时候再说。
实在有紧急事,就派人去宫里找她。
驾车的人是鹿邪,身着一袭白色素服,头戴斗笠,少年俊逸,器宇轩昂,十分引人注目。
“嫄表妹,那个赶车的少年,真是丐帮的人?”马车还没有行驶,崇烈突然出现,一钻进车里就问道。
他那白衣少年动作轻盈飘逸,显然是个高手。
丐帮有这样的高手?
“算是一位朋友吧,他愿意当我的侍从,所以暂时让他在我府中帮忙。”柳若嫄不提丐帮的事,也刻意隐瞒了鹿邪的身份。
御令卫跟修炼者,总是有点水火不容的感觉。
她端坐在马车内,一番察言观色之后,见崇烈眉头紧蹙,于是试探道:“崇表哥,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崇烈回过神来,紧蹙的眉头松开,点头说道,“既然是你的朋友,就随你的意思安排吧。”
那个叫鹿邪的少年,他要暗中查一查。
柳若嫄收敛眸光,不经意地问道:“你今天亲自来送我,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她搬出柳府之后,跟崇烈之间来往不太方便。
她今日进宫,崇烈肯定是有话对她说,所以才趁机上马车来。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崇烈默不作声,抬手将车帘掀起一条缝隙,谨慎地观察了片刻,才放下帘子。
他一双黑眸闪动,凝神看着柳若嫄,半晌压低声音说道:“皇上此次颁旨,命京城名媛进宫陪伴鸾公主,其实另有深意。”
柳若嫄微微一怔,然后点头。
她早就猜到这一点,让京城名媛进宫小住,这根本不合常理。
宸安国的鸾公主来定云国,目的是为了跟太子联姻。
但让京城名媛进宫,跟鸾公主作伴,直到她出嫁。
这件事,在柳若嫄看来,简直是多余。
吃饱撑的没事干!
除非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把这件事当成幌子,另有图谋。
崇烈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神色,低声说道:“最近京城修炼者云集,就连后宫也有修炼者出现,皇上想把这些人查出来,但又不能轻举妄动,担心打草惊蛇。”
“后宫……出现修炼者?”柳若嫄惊讶问道,“是女修?”
后宫除了嫔妃之外,多是太监宫女。
太监不可能是修炼者,那么就肯定混在宫女中。
但女修极为少见,大多隐居在深山老林中。
而这些女修竟然出现在后宫,不知道意欲何为。
崇烈表情显得很沉重,点头说道:“后宫不仅出现女修,还出现来往月仙岛的通道。”
以前皇宫前庭花园中有一处隐秘通道,已经被皇帝派御令卫监控起来。
而最近后宫又出现一处通道,但具体位置还没查到。
月仙岛的修炼者从通道遁入后宫,来去自如,不得不说是一大隐患,让人寝食难安。
“所以说,皇上这次颁旨命名媛进宫,其实只是幌子,真正目的是让我查出女修和秘密通道?”柳若嫄眉头挑起,淡声问道。
她真没白当御令卫副统领,皇帝绝不让她闲着,进宫都要给她安排点任务。
崇烈拿出一个木盒子,小心翼翼打开盖子,里面是六颗圆滚滚的黑色小球,泛着暗幽幽的亮光。
“这是什么?”柳若嫄奇怪问道。
六个小球看起来很像丹药,但外层有金属质感,肯定不能服用。
“皇上传令,命你在后宫找到月仙岛出入通道,然后用霹雳弹将它炸毁。”
崇烈眉头拧紧,有些忧心,“只是这件事十分凶险,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后宫行动,容易被对手识破。”
“这是霹雳弹?”柳若嫄盯着六个小黑球,恍然大悟,“用霹雳弹把通道炸毁,想在原处布阵设置通道,几乎是不可能了。”
从月仙岛连接定云国的通道,工程极其浩大。
不仅需要高手布阵,还要大量的矿石材料,绝非一朝一夕能完成。
她郑重地将霹雳弹的盒子收起来,蹙眉沉思片刻,问道:“那些进宫的名媛,都是为了完成这件事做掩护?”
“御令卫多是男人,不方便进出后宫,即便扮成侍卫,也有很多地方不能去,所以这件事只能交给你。皇上颁旨让名媛进宫,是为了让后宫女眷多一些,分散修炼者的注意力,让你能找到机会出手。”崇烈解释道。
柳若嫄微微点头,但总觉得皇帝的用意不仅如此。
肯定还有一些事是她不知道的。
不过身为御令卫,她也不需要知道太多,遵照命令去执行任务就行了。
知道太多,反倒不安全。
虽然想通了此事,但不知为什么,柳若嫄的心情仍然有点沉重。
她本来刚搬出柳府,自己过日子有点紧巴,想趁着这次进宫,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没想到她期盼的皇宫一游竟然是个任务,此时只觉得烦躁,想推掉也不行。
她是御令卫副统领,知道这么多秘密,抽身的结果就只有一个:被灭口。
崇烈见她眉头紧蹙,一张俏丽的小脸满是忧愁,不禁安慰道:“任务虽然艰难,但宫里有御令卫接应,你也可以跟皇上见面,即便完不成任务,皇上也会保你周全。任务完成之后,定会重重有赏。”
柳若嫄幽叹一口气,倚在马车边上,无精打采说道:“重重有赏是赏多少,够不够我养家糊口二十年?我现在只想进宫吃点好东西,把我的穷病治一治!”
崇烈微微一愣,“御令卫有俸银,每月拿令牌去钱庄领银子,足够你满府上下的开销。”
“你说什么?”柳若嫄登时来精神了,瞪大眼睛说道:“竟然还有俸银?你怎么不早点说,我还以为是白干活呢!”
吼吼,原来有俸银。
俸银能治穷病。
她心情好多了。
崇烈笑起来,看着她发亮的眼神,还有脸上丰富的表情,顿时想起静歌,很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头。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攥了攥手,微笑说道:“御令卫等级越高,俸银越多,足够嫄表妹每天吃好东西,怎么吃也不会穷。”
柳若嫄一听,顿时开心得不得了。
太好了,养家糊口的问题解决了,她再也不会变成穷人了。
皇上任命她当御令卫,原本她只当做是一个闲差,根本没放在心上,所以对执行任务有些排斥。
毕竟不给牛吃草,还让牛耕地,牛也不会乐意。
但是一听说有俸银,感觉立马不同了。
此时她心中豪情万丈,充满责任感和自豪感,既然她是领俸银的御令卫,那么身份职责所在,任务肯定要完成。
不仅要完成,还要完成得漂亮!
她一双漂亮的眸子笑起来,眯成两条月牙般的细缝,显得娇憨甜美。
崇烈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她的笑容一直甜到他心底。
在心底荡起一圈圈的波痕,让他不由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