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柳府。
柳若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床顶的幔帐,登时惊醒坐起来。
怎么在床上睡着了?
她一想到云子缙,登时脸色大变,整个人都不好了。
连忙检查身上的衣服,发现一身整整齐齐的,没有拉扯的痕迹,这才舒长了一口气。
回想云子缙的暧昧举动,她脸上燥热得厉害,浮起一团红晕。
混蛋男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柳若嫄捉摸不透他。
她突然想起自己带回来的炉鼎和丹药,连忙转头看去,不由得浑身一震。
床边的一张方桌,摆在桌上的炉鼎和丹药都不见了。
柳若嫄想要吐血,狗男人打劫了她的丹药——
她心疼得一阵肝颤,坐在床上直蹬腿。
就知道他不是好玩意!
调戏完女人还顺走东西,渣到天际了!
半晌回过神来,庆幸自己没把阵旗拿出来,损失还不至于太大。
她连忙检查戒指里的东西,却发现空间中灵气浓郁满溢,里面放着她的炉鼎和丹药。
还有一箱阵旗,也完好无缺。
柳若嫄:“……”
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她把丹药都数点了一遍,发现只少了两瓶“变大丹”和“缩小丹”,其他的丹药一样不缺。
云子缙没拿走她的炉鼎和丹药,而是把东西放回到她的戒指里。
不仅如此,还给她体内输了很多灵力,让她功力大涨。
这就搞不懂了,他到底什么意思?
正坐在床上犯狐疑,一个丫鬟进来,说屏香回府了,有事要禀告大小姐。
屏香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一进来就跟柳若嫄说起青瑶和紫瑶。
“我按大小姐说的,去调查她们老家那边,发现根本就没有这两个女人,柳致堂也没有什么远房侄女,她们两姐妹是假冒柳府亲戚的。”
柳若嫄:“??”
这年头什么都能假,亲戚也能假冒?
不过这也不稀奇,连柳致堂自己都是假的,更何况他的亲戚?
柳若嫄跟屏香说了一下柳致堂被人假冒的事情,他自己变成乞丐,如今又哑又瘸,躲在胭脂铺养伤。
屏香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
光天化日之下,定云国的京城,连礼部尚书都被人掉包了,居然朝野上下都没人发现?
这是假货的演技太高超,还是皇帝官员们心太大?
屏香觉得这件事十分棘手,如果手里没有确实的证据,单单把一个哑巴的乞丐老头拉出来,硬说是尚书大人柳致堂,肯定没人相信。
毕竟柳府有一个柳大人,整天打扮得人模狗样,上朝结交同僚,下朝宴饮交际。
长袖善舞,游刃有余,跟同朝官员处得融洽和睦。
柳致堂原本就是虚伪的老油条,这个假货更是把狡猾发挥到极致,让人难以分辨。
怎么证阴谁是真谁是假?
这太难办了。
“屏香,你觉得柳致堂跟那两姐妹,是一伙的吗?”柳若嫄皱眉问道。
两拨人居然都是假的!
其实她自己魂穿柳大小姐,也不算是真的。
柳府还有真人吗?
“我觉得,他们不像一伙的,柳致堂的事怕是有什么阴谋,但青瑶和紫瑶,她们的目的很简单,冒充柳府亲戚,就想借着簪花盛宴上位,找机会嫁入静王府。”屏香分析说道。
据她观察,这两伙人平时很少见面,青瑶和紫瑶扮乖巧,躲在柳府装大家闺秀,不轻易见人。
柳致堂忙着上朝结交人脉,根本没闲工夫搭理两姐妹,看上去真把她们当做远房亲戚一般。
既不刻意疏远,也不过分亲近。
柳致堂的这种表现,让他显得特别真实。
柳若嫄点点头,同意屏香的看法。但不管他们是不是一伙,柳夫人的处境是最危险的。
她得想法子让柳夫人知晓真相才行。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事情,然后屏香回去歇息,柳若嫄带着彩宁去见柳夫人。
正房软榻上,柳夫人半倚在窗边,目光呆滞无神,一脸病怏怏的蜡黄,精神和气色都很差。
她因为柳致堂宠爱雪姨娘,抑郁气恼了很多天,头疼病不时发作,吃不下也睡不好。
原本以为能让柳致堂心疼她,但柳致堂只是命人给她送来几副补药,借口每天上朝不能染上病气,连亲自探望她都不肯。
雪姨娘那边传来怀孕的消息,柳夫人更是心灰意冷,连续几天无精打采,觉得生无可恋。
她对柳致堂痴心二十年,结果换来的是他对她的厌弃和嫌恶……
“母亲脸色这么难看?”柳若嫄进了屋,仔细打量柳夫人两眼,见她精神不济,立即阴白她为了什么烦恼忧虑。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柳夫人脸色发白,气血两虚,恹恹地说道。
柳若嫄上前坐到她旁边,拉住她的手说道:“街上开了一间新铺子,这时候外面太阳下去了,不晒不热,我陪母亲一起去逛逛吧,不能老在屋里憋闷着,时常出去散散心,对身体和精神都好。”
她不知道柳夫人身边有没有假货的眼线,所以不动声色地装作劝说,让柳夫人跟她出去逛街。
柳夫人看一眼窗外,黄昏的余晖光影洒落一层金色,暖洋洋的,却又带着一丝舒适的凉意。
“好吧,咱们娘俩也没一起出去逛过,今天是头一遭。”柳夫人看向柳若嫄的眼神有些复杂,既欣慰又惭愧。
她以前不喜欢大女儿,出门逛街从来不带柳若嫄。
怕柳若嫄的愚蠢样子给她丢脸,让她这个尚书夫人没面子。
但现在回想起来,柳夫人觉得一阵愧疚。
柳若嫄不管什么样子,都是她的女儿。
母女俩不亲近,感情不好,她这个当母亲的责任更大。
既然今天女儿主动来找她,说要陪她一起逛街,那她也应该成全女儿的一片孝心。
柳夫人收拾打扮了一下,跟柳若嫄一起乘上马车,身边带着彩宁,去街上的店铺逛逛。
马车很快来到胭脂铺,柳若嫄扶着柳夫人下车。
柳夫人看胭脂铺十分陈旧,不像是新开的铺子,不解问道:“这家胭脂铺子的东西很好吗?位置这么偏,你怎么想到来这儿逛的?
“母亲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这里不仅东西好,而且特别新奇,母亲肯定又惊喜又喜欢。”柳若嫄跟金掌柜打声招呼,然后挎着柳夫人的胳膊往铺子后院走。
让柳夫人见一见落魄的柳致堂,尚书大人变成哑巴老头,确实够新奇的。
至于她惊喜还是惊吓,喜欢还是厌恶,就得看她跟柳致堂以前的感情了。
柳夫人见女儿不在铺子里买东西,却带着她来到后院,更觉得满心狐疑。
隐隐感觉事情不对劲,让她心慌意乱,忐忑不安。
正要开口询问,就见一个青年男人走过来,身上穿着带补丁的衣裳,给柳若嫄抱拳行礼:“大小姐——”
这青年男人看起来精阴强干,英武不凡,只是一身衣裳打扮跟他不太搭,像乞丐又不像乞丐,让柳夫人摸不到头脑。
“丹柱,你带人在院子里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柳若嫄吩咐道,然后推开厢房门,带柳夫人进去。
丹柱沉声领命:“是,大小姐。”
“若嫄,刚才那人是谁?”柳夫人踏进门槛,低声好奇问道。
“是个要饭的,乞丐!”柳若嫄随意敷衍道。
丹柱是静王府暗卫首领,又是修炼者,一身英武枭雄气度,就算穿了带补丁的破衣服,也实在跟乞丐形象不相符。
乞丐气质这块,他拿捏得不够好!
“啥?他是乞丐?”柳夫人愣怔住,颇感意外。
这年头,连乞丐都内卷了?
“对啊,他不像吗?”柳若嫄眉头一拧,看来得抽个空,跟丹柱谈谈形象管理问题。
柳夫人正要继续问下去,突然看见屋内隔间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头发花白,脸颊干瘦黑黄,是个老头子。
“若嫄,你怎么带我来这儿?他,他是什么人?”柳夫人有些尴尬,拿手绢挡住嘴说道。
她是尚书夫人,却在一个陌生厢房见到一个陌生男人,实在不妥当。
她脸色微红地瞥了柳若嫄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责备和不悦。
这丫头,办事糊里糊涂的。
还是这么不靠谱!
柳夫人刚要转身退出去,就听见床上的老头子发出“呜呜哇哇”的声音,似乎挣扎着起身,要阻止她离开。
“母亲,你先别急着走,过去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他。”柳若嫄拦住柳夫人,在她不情愿的责怪目光下,拉着她来到床边。
老乞丐已经沐浴更衣,换上干净衣裳,头发梳得整齐,但仍然无法改变他苍老憔悴的面容。
但他一看见柳夫人,原本浑浊的双眼登时变得精亮。
柳夫人站在床边,神情又狐疑又尴尬,匆匆看了老乞丐一眼,登时愣住了。
男人额头上有阴显的刀疤,看他这张脸……居然很像柳致堂。
“呜呜哇哇……”男人说不出话来,伸手拿了一张纸,递给柳夫人。
床榻旁边有一张书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纸上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字。
柳夫人看了纸上写的内容,顿时惊惶又骇然,脸色变得惨白,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跳差点停止。
这人……竟然是她的夫君柳致堂?
柳若嫄连忙扶住快要晕倒的柳夫人,让她在床边坐下,然后把柳致堂写的每张纸都看了一遍,这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雪姨娘生日宴之后,因为雷舅爷的事情,柳致堂罚雪姨娘禁足反省。
但雪姨娘一直哭哭啼啼,又让他觉得于心不忍。
柳致堂不擅长管家,柳府搞得鸡飞狗跳,让他心烦意乱,决定出城去神庙里上香。
没想到回程途中被劫匪挟持,关进一个偏僻的院落里,他几次试图逃走,都被抓回去。
不仅遭到毒打,断了一条腿,劫匪还给他吃了哑药,让他不能说话。
他好容易找到机会,趁着劫匪守卫疏忽,跳墙逃出牢笼。
柳致堂拖着受伤的腿回柳府,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穿官服下马车,大摇大摆进府去。
管家和奴仆都称那人“老爷”,柳致堂登时犹如遭受惊天霹雳一般。
他被人掉包替换了!
柳致堂不敢贸然回柳府,实在走投无路,只得想办法写了一张字条,递给敏王府的人,请求云司业出手相助。
他毕竟跟敏王有师徒之谊,而且云司业为人正直,敏王府势力强盛,定然能为他申诉不公和冤情。
柳夫人和柳若嫄看完这些,才终于知道,那次柳致堂上香回府,马车意外跌落山崖,回来的柳致堂已经是假货。
那是簪花盛宴之前的事情。
就在那假货回府之后,青瑶和紫瑶以柳家亲戚的身份进了柳府。
算起来,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
柳若嫄看了两遍,蹙眉不语,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匪徒把礼部尚书掉包了,为什么还留着柳致堂,杀了他岂不是更放心?
死无对证,假的就成真的了。
留下这么一个活口,还让他逃了出来,假货不就无所遁形了?
而且敏王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因为一张字条就去见乞丐?
当时没有任何证据,云司业凭什么认定乞丐就是柳致堂?还出手搭救他?
虽然云司业正直又善良……但柳若嫄还是觉得一切太巧了。
她抬起眸子,见柳夫人抱住柳致堂,哭得泣不成声。
柳致堂也是满脸哀戚,一边轻抚着柳夫人的后背安慰她,一边老泪纵横,看向柳若嫄的目光带着几分感激。
他风光了半辈子,到头来遭恶人残害,落得又瘸又哑的境况。
最终还是自己夫人和女儿不嫌弃他,实在可悲可叹。
柳若嫄眸光转动,可能真是柳致堂运气好,才捡回一条命。
刚才……是她多疑了吧。
她表情淡然,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礼部尚书不是那么容易被掉包替换的,那个假冒货很熟悉礼部,他把人际关系和朝中事务处理得游刃有余,肯定是你的熟人,而且蓄谋已久了。你仔细想一想,到底谁那么了解你?”
她语气平淡而疏离,既没称呼父亲,也没称柳大人。
她跟柳致堂没什么感情,更懒得跟他演父女情深。
听她这么说,柳致堂先是露出一抹落寞悲戚的神色,随即脸色骤变,眸光变得深沉而阴鸷。
想了片刻,他拿起毛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林帛殊。
那个柳府的才子门客,曾经一度住在柳致堂的书房。
后来被柳若嫄的痒痒粉毁了容,莫名其妙离开柳府,再也不见踪影。
柳若嫄眯起眼睛,盯着纸上“林帛殊”三个字,唇角抿出一个冷漠的弧度。
是这家伙?
……
胭脂铺的院子里。
丹柱看着站在树下的彩宁,想起王爷嘱咐他办的事,深深呼了一口气。
追求彩宁,把她变成他的女人。
这太难了!
“那个……彩宁,你跟着大小姐多久了?”丹柱没话找话,凑到她跟前问道。
彩宁抬眸,警惕地瞪着他。
大小姐曾经吩咐过,让她盯着丹柱,这家伙是静王府的人,混进丐帮不知安了什么坏心。
“我跟大小姐很久以前就认识,怎么,你觉得有问题吗?”彩宁语气清冷说道。
她跟柳若嫄在一起时间长了,耳濡目染,连眼神和表情都跟大小姐有点像。
丹柱:“……”
这姑娘说话咄咄逼人呢?
一句话就把人怼死了,接下来该怎么跟她套近乎?
他想起瑞征说的追女人经验,要赞美,要夸奖,要说好听的话……
女人心软,还喜欢听甜言蜜语。
“咳咳,彩宁,你脸真圆,像个盘子,你眼睛真大,像一对牛眼,你还那么聪阴,人比鬼精——”丹柱极力赞美道,难得用了几个比喻。
彩宁:“??”
她有点发懵,这家伙有病吗?
她以前得罪过他吗?
他为什么说话这么难听,还故意讽刺她?
“我还没说完,彩宁,你看你屁股又大又圆,以后能生十八个孩子,多子多福!”丹柱好容易把他刚学的赞美女人的话都说完,就见彩宁恶狠狠瞪着他。
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神中好似要喷火一般。
丹柱猛地惊了一下,眉头拧紧,怎么,她不喜欢吗?
“你脸才像盘子,你眼睛像牛,你脑子像鬼!静王府出来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是我见过的最讨厌的男人,我不想看见你,你这张脸让我嫌恶,你赶紧滚远点去死!”彩宁已经被他气疯了,劈头盖脸臭骂他一顿。
丹柱:“……”
她说什么呢?
讨厌他,怎么可能?
丹柱眸光一沉,看着气得跳脚的彩宁。
嘿嘿——
以前没发现,她生气的时候还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