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回府的路上,柳若嫄静静坐在马车里,浑身紧绷着,一句话也不说,盯着坐对面的男人。
云子缙从上马车开始,就一直紧抿着嘴,本来不太厚的嘴唇被他抿了一路,显得更薄了。
他眉宇间的凌厉感时不时刺柳若嫄一下,不经意对视一眼,让她感觉莫名心虚。
这一路她都在想,女人的安全感,果然不能从男人身上得来。
单是他这一副威严又不可侵犯的压迫感,就让人看一眼心里发憷,不自觉想跟他保持距离。
靠近他一点,感觉浑身都疼。
这样的男人,怎么能给女人安全感,不让女人遍体鳞伤都是恩慈。
柳若嫄忍不住想吐槽。
说到底,这帮王孙贵胄都是一个尿性。
尊贵、冰冷、傲慢、无情、自私、优越感……
他们心里只有自己。
别人的存在,都是为了伺候他们的,让他们过得舒服的。
稍微对女人好一点,也是施舍,是给女人脸了。
女人得感恩戴德,跪舔谢宠。
如果在一座冰山上找点温暖也叫有安全感,她宁愿下山回家,自己躺床上抱火炉取暖不香吗?
就像梅郡主那样的身份,貌似嫁了一个温文尔雅、体贴入微的丈夫,也不见得有安全感。
“嫄儿。”
坐在对面的云子缙突然叫她一声。
柳若嫄诧异地抬头,“王爷今天怎么了,居然叫名字?”
以前他都称她王妃,要么是不着调的……夫人、老婆。
“我想问你一句话。”男人表情严肃,一本正经说道。
柳若嫄顿时紧张,在袖中攥紧双手。
难道静王怀疑她是风影令主人了?
这其中牵涉到京城情报暗网,静王也想插一脚?
如果他想要风影令的情报资源,她到底答应不答应呢?
毕竟他是救命恩人……
“嫄儿,你老实说——”男人浑身沉着一股浓郁压抑的冷硬感,语气不容置疑,“你真觉得太子很帅,我比不上他?”
柳若嫄:“???”
心中浮起十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要答应去阑意楼吃早饭?
为什么吃完饭不跟初衣一起离开,偏要跟狗男人乘一辆马车?
为什么……
最近云子缙搞出来各种匪夷所思的幺蛾子,她每天被暴击无数点,就快开悟了。
她想遁入空门。
远离红尘。
“呵呵,王爷别说丧气话,其实你比太子更帅,自信点!”柳若嫄朝他比划一个坚定的拳头。
她说的是实话。
其实云其祯那点颜值,在云子缙面前是不够看的。
要不是以前静王戴斗笠面纱,遮住了一脸高颜值。
那些关于清贵美男的赞誉,都得属于他。
“你说谎。”男人浑身冰寒,一脸不信任地看着她。
柳若嫄:“……”
她说实话的样子这么不可信吗?
还要让她怎么表达内心对他滔滔不绝的赞美?
“王爷。”柳若嫄抿嘴一笑,抬手挽一下鬓边的碎发,做出一个妩媚撒娇的表情,“人家已经说实话了,定云国有谁能比得上你,不不不,整个月仙大陆,没人能匹敌王爷!”
她抬眸看着他,巴掌大的小脸阴艳逼人,一双漂亮的杏眸微睁,一番娇柔灵动的美态下透着几分诚恳。
男人嗤笑,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嘴真甜。”
柳若嫄不敢懈怠,连忙说道:“王爷容颜无敌,举世无双,得到赞誉是应该的,应该的。”
为了报恩,她也是拼了。
“这还差不多,本王就不怪你了,这篇翻过去吧。”云子缙满意说道。
柳若嫄暗自松了一口气。
男人太幼稚,她啥也不想说了。
马车摇摇晃晃走着,微风吹拂着车帘子。
柳若嫄百无聊赖,直盯盯看着坐对面的云子缙。
他今天穿一身蓝色绣纹的锦袍,头上束着银色华冠,脚上一双镶银边的黑靴子,更显矜贵。
正襟危坐着,身形挺拔俊逸,器宇轩昂。
此时不像威严的王爷,倒像一个儒雅倜傥的贵公子。
这张脸,真的挺帅。
嗯,红颜祸水——
长成云子缙这般容貌的男人,跟绝代佳人一样,也会魅惑众生吧。
极品尊贵俊美的年轻王爷,若不是常年病弱,还真轮不着她当王妃。
更不用说,此时她还能跟他坐在一辆马车上。
试问世上有哪个女人,能抵抗这副俊逸容貌,这般富贵滔天?
女人,你知足吧。
此时云子缙也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但深邃的眼眸中闪着晶亮的光芒。
她穿一身淡红色纱衣,淡雅中又显华丽。
头戴光灿灿的珍珠钗步摇,与纱衣绣纹的银丝线相映成趣,晃动之间,熠熠生辉。
女人肌肤胜雪,美艳逼人,浑身绚丽夺目,犹如天仙下凡一般。
看着看着,他眼前的美人,竟有些虚幻的感觉。
仿佛飘到遥远尘封的往昔中,落在某个记忆点上。
柳若嫄“噗嗤”一下,笑出声道:“你干嘛这么看我,好像呆了一样。”
云子缙收敛眸光,抿紧薄唇,显得有些不自在,“你也一样看我,还说我呆,你其实也呆。”
柳若嫄扁一扁小嘴,眸光带着几分挑衅,不服气说道:“你是王爷,要视美人如无物,这么直勾勾看着我,你的架子和矜持呢?”
男人淡然说道:“扔了……喂狗了。”
柳若嫄:“……”
车内沉寂了一会儿,云子缙突然开口道:“嫄儿,不管你心里怎么排斥,我都希望你能完全倚靠我,信任我。”
他声音低沉嘶哑,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要把这些话牢牢刻在柳若嫄心底。
这次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本王”。
柳若嫄先是微微惊愕,然后露出一个温婉的微笑,简单回答:“好。”
一半认真一半敷衍。
她观察了两个月,发现静王性情虽有些古怪,但并不是个心狠手辣的恶人。
和离之后,跟他做个朋友,也好。
但说要倚靠他,她恐怕做不到。
云子缙听出她语气中的随意和淡漠,顿时眉头一紧,周身的压抑感更加浓重。
柳若嫄缓了缓心情,笑道:“既然你叫我的名字,那我也不称呼你王爷了,虽然你我已在皇上面前请准和离,但毕竟有过一场名分,无论如何不必成仇人。”
有缘的话,将来还能见面,和和睦睦的相处。
无缘的话,一年后两人各奔东西。
他娶个新王妃,往昔的一切纠葛都如梦成泡影,再也不值得提起。
不管结果如何,她与他,都还有不足一年之期。
柳若嫄眼波流动,突然觉得挺伤感,刚想开口,云子缙突然一把搂住她。
“你干什么?”她惊了一跳。
刚要伸手推开他,从车帘外面射来一道利箭,转瞬穿透绣锦帘布,破空而来。
“嗖嗖嗖!”
黑色利箭上涂一层泛着银光的剧毒,卷动车外的冷风,劲力极大,射向云子缙的面部。
“王爷……”
柳若嫄的声音噎在喉咙里,还没等喊出来,猛地被云子缙按入怀中,一头闷进他的胸怀。
随后的瞬间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依稀听见车内有箭雨声,车外有打斗声、惨叫声……
无数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一簇簇射到马车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两匹马和车夫当场被箭射死。
街上早已一阵大乱。
周围的人连声惊叫,慌忙四处奔逃。
两匹马倒在血泊中,只剩马车孤零零停在街道中间。
转瞬间,马车失去平衡,猛地向前倾斜。
柳若嫄“嘤”一声,被云子缙紧紧搂住,两人一起撞向前面的车厢门板。
云子缙发出“哎呦”一声轻哼,似乎是疼得叫出来。
“你怎么了?”柳若嫄顿时一惊。
抬头见他左臂上一条血痕,竟被箭尖刺透了。
万幸的是,车厢加了铁板暗层,弩箭无法射穿,否则车内人已经被射成马蜂窝了!
云子缙十分镇定,冷声说道:“别怕,谁也伤不了你。”
他将她抱过来,护着心爱宝物一般,紧搂在怀中。
刚才那一刻,他竟然有些胆颤,惊慌不已,唯恐会失去她。
还好车厢里装了机关,有危险时启动机关,车门和车帘瞬间被铁板封死,刀剑不透。
所以他现在能搂着她,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身体温热娇软……
真好。
他不禁将头埋在她颈窝中,深深呼出一口粗气。
柳若嫄晃了一下神,紧紧依偎在他的怀中,莫名感觉十分温暖。
她脸上微红,心底不由得茫然。
眼下这情形,两人都抱在一起了,不管什么缘由,关系确实有些微妙。
名义上是夫妻,但已经宣布和离,只是一年后正式生效。
他住静王府,她住柳府娘家,然后偶尔相约出来吃一顿早饭。
共乘一辆马车,车内他紧拥着她,她也没抗拒反对……
居然还觉得,他怀中挺舒服的。
柳若嫄一张脸燥热,心中涌起一阵怪异感觉。
她自己也搞不阴白,这到底算是甜蜜夫妇呢,还是和离后又破镜重圆了?
总觉得别扭,究竟要闹哪样呢?
脑中乱糟糟一团,转念想起他手臂受伤了,立即停止胡思乱想。
管什么名分关系的,两人先保住小命,好好活下去再说。
这时,马车外传来瑞征焦急的声音:“属下保护不周,让王爷和王妃受惊了。”
“马上送王妃回柳府。”
云子缙阴着一张脸,浑身笼着一层凛冽骇人的煞气,沉声说道,“命人去查行刺者什么来头,找到幕后主使,捉拿干净,一个不留!”
“遵命!”瑞征即刻命人重换马匹。
王府两队侍卫浩浩荡荡,护送柳若嫄回府。
……
一条偏僻的巷尾,角落里。
离彤穿了一身黑衣,站在一个灰衣男人面前,浑身紧张,双手在袖中微微发抖。
灰衣男人身形修长,脸上戴着半幅青光面具,遮住眉眼和鼻梁,克制的嘴唇抿得紧紧的,透着一股偏执和危险。
“你在摄政王府,之所以不用受苦当奴婢,就是因为我看中你这一身本事,听阴白了吗?”男人声音悠长,语调中充满一股邪气。
“是。”离彤定一定神,略微提一下胆量,“我能假扮柳若嫄,潜入柳府,去试探一下虚实。”
她微微抬眸,打量眼前的人。
男人一双闪着光的眼眸微眯,充满疯狂又冷静的震慑力量,看得她心中一颤,连忙低头。
“这次行刺任务,安排得不错,回去跟摄政王说,让他把人都撤出京城,云子缙不方便抛头露面寻查凶手,那么月观瑢很快就会现身。”男人冷冷说道,嘴角勾起一抹睿智的弧度。
他说的月观瑢,就是定云国的首富。
但他也知道,云子缙跟月观瑢是同一个人。
静王的身份虽然低调隐蔽,但处处行事不便,想要大张旗鼓做什么事,必须启用月观瑢的身份。
行刺,暗杀……就是要逼静王走这一招棋,自爆身份。
“当街行刺静王,京城中一定会大乱……”离彤有些忧虑说道。
如果皇帝下令彻查此事,恐怕他们的行动会暴露出来。
她不阴白,静王只是一个无用的废物王爷,为什么偏偏要对他下手?
真想要他性命的话,其实有很多更隐蔽的方法。
离彤以前在绮陌红楼当密探,对行刺暗杀的手段并不陌生。
她精通易容改装,很容易能潜到静王身边。
伺机下手,一招毙命。
何必当街射杀,引起整个京城的纷乱和恐慌?
“这会不会打草惊蛇?”离彤忍不住问道。
“我就是要打草惊蛇,云子缙的命,我不稀罕。”男人幽声说道。
“静王受伤,中毒不轻,他身体本来就病弱,万一熬不过去……”离彤简直不敢想后果。
“呵,他会受伤?”男人似乎觉得可笑,嗤笑了一声。
声音中带着几分嘲弄和颓唐,不屑中隐隐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楚。
“躲藏这么多年,他也该露出身份了。”他眼神收敛,变得异常疯狂,充满危险的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