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电视里演绎的朝堂争执不同。
也与很多人印象中的朝堂争执不同。
真正的朝堂争执,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大白话,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只有一半的量是对皇帝陈述个人意见的,剩下的一半和那百分之七十的大白话一样,全都是攻击自己政治对手的。
也就是俗称的“喷人”。
林朝辞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就像范闲第一次目睹“大国雅量”的名场面一样。
吓倒是没吓到。
只是觉的挺有意思。
如果只是文官间的争执,喷人还能偏向优雅一点,可武将这边一掺和进来,那可就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再咬文嚼字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文绉绉的说一大堆。
又是引经据典,又是博古通今的。
有用吗?
就算是陈琳讨伐曹操的战斗檄文,那也是给有文化的人看的,写的再好,没文化的人也看不懂。
所以,先不说那些身为大老粗的武将能否听懂,就是听懂了,人家甩出一句“你母亲很润”之类的话,即便粗鄙,不比你这杀伤力极低的嘴炮强?
脸皮这种东西啊。
在骂战中就是盾牌。
嘴巴这种东西啊。
在骂战中就是长矛。
任何骂战的本质,都是用长矛刺穿对手的盾牌,让对手破防,故此,话语是否粗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对手从心底升起愤怒或恼怒的情绪,并保持自己的清醒,把对手拉到同一个层次,然后,再用丰富的经验击败他们!
武将这边就是如此做的。
把文官那边气的不成样子。
伱骂了半天,人家还笑呵呵的,因为人家听不懂那些典故,而人家随口骂你一句话就能让你破防,这还怎么打?
正因如此。
也就有越来越多的文官加入其中。
放弃文绉绉的话。
骂的也是越来越露骨。
想用鱼死网破的办法保证杀伤力。
最后,在以四王八公为首的武将勋爵那边一阵“快看,急了、急了、他急了”的嬉笑声中,通通破防,以礼部尚书为首,不跟武将这边玩了,直接请示崇平帝,这次,用上了正经谏言的古文:“我泱泱大国,自古以来便是礼仪之邦,从不曾暴虐欺人,亦不曾恃强凌弱,古语有云:故国虽大,好战必亡;今有外使来访我国,欲与我国结秦晋之好,何至于妄动刀兵,且,于理不合,于情难容,师出有名方能无往不利,师出无名只会劳民伤财,望圣上为边疆子民考虑,不可听信一时激愤之言,而不顾边疆百姓,致使生灵涂炭!”
翻译过来啥意思?
就是说:咱们都是礼数周全的人,不能失礼,人家千里迢迢的拜访我们,只为了登门求亲,我们总不能因为人家求亲就发兵攻打人家,这个理由也站不住脚,而且,皇帝你也要考虑到士气问题,这可不是什么保家卫国,长途跋涉之下,劳民伤财是可以料到的,那些武将只会打打杀杀,你让他们打仗还行,全听他们那热血一上头的谏言,打着打着,咱们这个国可就容易没了,而且一但开打,草原轻骑来去如风,自太上皇当年战败,咱们后汉一朝修养了几十年,才勉强恢复元气,现如今,先别说文恬武嬉,就算武将那边都是出类拔萃的英才,你没有卫青和霍去病这种大将,想打草原,也不可能取得比较大的战果,轻率、狂妄的动兵,动了也就动了,可动完了之后,遭到报复的是边疆的子民啊!
潜台词:风险太大,后果您想好没?
对此,崇平帝也是心知肚明。
为啥后汉一朝从他没登基开始,直至今日,边疆战事一直处于防守的姿态,从没见过反击?
就是因为草原轻骑来去如风。
没有城池。
没有坐标。
甚至没有地图。
茫茫无际的大草原,本就需要民夫源源不断往前线送粮食的粮道,极其容易在战线拉长后,被草原轻骑绕后切断,古往今来多少名将都败在了这套战术下,这和派兵前往某地镇压叛军还不一样,这可是在草原人的地盘上打,没有城池,也没有民众基础,对补给的考验极其苛刻。
所以,反击可以打。
却永远只能取得小胜。
想要根治草原上的问题,太难太难。
就说汉武帝。
真正打垮匈奴,还是要看霍去病。
卫青代表的就是正。
霍去病代表的才是奇。
正奇相合,方为领兵之道。
可是,纵观千古,又有几人能在正奇相合上胜过卫青与霍去病?
韩信算一个。
白起算一个。
诸葛亮算一个。
王翦算半个,李牧算半个。
岳飞算半个。
满打满算,也就是这么几个。
剩下的都是有潜力,就像辛弃疾,但没指挥过大兵团作战。
所以……要不您考虑一下和亲?
礼部尚书的意思大抵如此。
户部尚书表示赞同。
户部,就是掌管财务方面的,约等于后世民政部与财政部的结合体,国库也是由他们管着的。
如果出征,一切费用皆由他们提供。
只是,后汉一朝已建国百年有余。
国库的真实情况是啥,可能也就只有户部上上下下的自己人知道,名单都是给皇帝看的,国库里的东西有没有那么多,皇帝不可能一个个清查。
而户部尚书这一开口。
很快就引起了不少文官的附和。
纵观朝堂上下。
文官阵营中。
不吭声的只有兵部、吏部与工部。
兵部还算干净。
李攒是崇平帝的心腹。
也是林如海的前辈。
与林如海都是崇平帝的潜邸旧臣。
且,就像于谦说的那句话一样,天底下哪有议和的兵部?
就更别说不少武将都在兵部里任职了。
吏部这边不吭声,是摸不准日后自家老大是谁,崇平帝的意思很明显,想让林如海做这个吏部尚书,可是,这也只是现任吏部尚书与林如海的比拼对决,跟他们这些小虾米无关。
工部这边……存在感极弱。
他们负责的就是修、修、修。
比如,今天到某个地方修个大坝,明天再到某个地方修个祭坛,包括皇陵,也都是工部的人设计并主持修建的,可供操作的空间不小,但权力是真不大。
这打仗一事,又不像是修筑城墙。
工部尚书都不表态。
底下的这些手下就更不敢表态了。
在这朝堂上。
一句话,可能就站错了队。
而站错了队,却是要命的。
故此,作为阁老的杨国昌却没发言,作为阁老的林如海也没发言,剩下三个阁老也都默不作声之下,明面上,跳的最欢的只有礼部尚书、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尽管这个刑部尚书跳的有些没道理,他是掌管法律与刑罚的,可是,不难从他与杨国昌同乡的身份上看出,他就是杨国昌这一派的,也是赞同和亲的。
那么……
“花蕊夫人说的果真没错。”
就在崇平帝似笑非笑。
不否认,也没赞同之时。
蓄势差不多,准备爆发的时候。
坐在殿下的林朝辞却忽然开口。
把崇平帝的爆发往后压了一下。
表情与崇平帝如出一辙。
看不出喜怒。
只能从他幽幽的语气里,听出那种满满的讥讽:“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后汉一朝的尊严与骨气,竟要建立在一名女子的身体上,只为了体现那所谓的狗屁礼仪,礼部尚书,难道你的礼仪就是把自己的脸扇肿了去跪舔别人,没有一点点的男人血性,什么事都要时时刻刻的体现出女士优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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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