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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几何时,秦桧也是一个义愤填膺,宁死不屈的热血青年。

    但当他辅佐过无能的徽钦二帝,经历靖康之变,自觉难挽大厦之倾,彻底失去胜利的希望后,这个有着理想抱负的青年就变了。

    他抛弃理想,自暴自弃,开始面对现实,内心中燃起了一种背叛理想后的皈依者狂热,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奸臣。

    这样的秦桧,在如今也有一个。

    这个人姓苟,名填海。

    他与秦桧的心路历程,几乎一模一样。

    那人问道:你说何为理想?

    孟子认为,人性本善。若治理天下,应当以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便是华夏贯穿古今的理想。

    那何为现实?

    王琢一叹:人性本恶,生而逐利嫉妒憎恨好色,遵循这些欲望,无论口号喊得多么震天响,最终不过是强人损不足以奉有余。说什么民为重,无论天下兴亡苦的都是百姓。看透这些现实,人也就没了理想了。

    四眼初时还觉得这个青年人满口厥词,但此时越听越觉得惶恐颓然起来。

    正如日升先生所希望的理想之国,被几个蝇营小人所窃取。今日乱象,如何不像此人所说,理想为现实所窃?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主持金楼,拿起屠刀,如果一切所做皆是无用功,那他所希望见到的大同天下又如何能够达到?

    四眼道:如果杀人不能存亡救国,我们需要靠什么来做?

    王琢说道:单靠杀人救不了国,必须要有信念才可以救国。

    若手里无刀,靠嘴皮子救国吗?

    华夏百姓五万万,强人占多少,百姓占多少?阁下以为,是少数人的刀力量大,还是有了信念的百姓力量大?而百姓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希望罢了!

    四眼一怔,拿起一旁的茶盏啜饮。

    一旁的老人忽然开口道:老百姓生于前清,俯为奴才。生于民国,扎为草根。生于东北,如今又做了倭人顺民。他们向来逆来顺受,唯唯诺诺,如何有力量救国?

    老先生岂不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百姓上善若水,顺时柔而不争,怒时便可化滔天巨浪,顷吞万里!

    那他们何时会怒?

    王琢道:当他们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的时候!

    说得好!老人举起茶盏遥遥一敬,起盖将茶水一饮而尽,只是口说无凭,你又如何证明,百姓的力量大过刀?

    王琢道:我有心想和你打个赌来证明自己,却又不敢。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时间。

    我岁数大了没有时间。你年纪轻轻,何出此言?

    不足为外人道也。

    四眼忽然问道:刘兄弟,你不会是地下党的人吧?

    此言即出,满堂寂静,此时针尖落地皆可闻声。

    刘佳辉不可思议地看向王琢,双手颤抖个不停。

    刘兄弟,称呼又变。

    王琢道:这位大哥,你知道我姓刘,如今又问我这种掉脑袋的问题,我却不知二位姓甚名谁,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四眼抱拳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斧头帮王涯桥。

    老者拱手道:关东老鬼,丁连山。

    刘佳辉初时看王涯桥便觉有些眼熟,此时闻言倏然起身,惊呼道:王涯桥!丁连山?!

    王涯桥冷冷地看着刘佳辉,道:金陵刑侦洪一虎。很大惊小怪吗?

    王琢转头安抚住刘佳辉:他们两人名气很大吗?

    刘佳辉长出一口气,坐下道:大,太大了!简直大如包天!你不知道他们?

    王琢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刚从不列颠回来不久。

    王涯桥,魔都斧头帮帮主,前津浦路护路军司令,不仅炸死倭关东军司令白川义则,还多次刺杀挡国要员,是金陵刑侦通缉头号要犯!

    王涯桥道:倭人犯我边境,该不该杀?那老日的窃割命之果实以为私权,该不该杀?!

    王琢道:该杀!这是任侠行径。

    得到王琢承认,王涯桥不再说话。

    刘佳辉又道:丁连山,中华武士会创始人李存义高徒。当年打遍关外无敌手,号称神枪无影,后来当街杀了一个倭人武士后,被倭军通缉,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已经有二十年了。

    王琢道:原来是老英雄。我本以为金楼枉有共和之名,早已沦为一个铜臭烟花所,如今看来,竟然还是一处英雄地。两位,有礼了!

    丁连山道:后生可畏吾衰矣。我一个关东老鬼,被倭人吓得隐姓埋名二十年算什么英雄,今后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已经备了酒席,来,我们边吃边说。

    他拿起茶几上的一个铜铃摇响,不多时,便有几个侍应流水上菜。

    丁连山道:我自二十年前离开关外,便改行做了厨子。最拿手的是一道蛇羹,可惜蛇羹最讲究火候,这一份蛇羹我熬了二十年也没能出锅。现在只能用我们东北特色的杀猪菜来招待各位,请。

    三人分定落座,以丁连山年纪最长坐了上首。

    刘佳辉犹豫片刻,在王琢与王涯桥之间坐下,隔开了两人。

    丁连山起身动筷,夹了一片切好的血肠,递向王琢:来尝尝这道血肠。是今天中午新杀的仔猪,猪血混合了我独门十二种香料调味制成,是我们东北的冷盘小菜。

    见王琢起身用筷子来夹,丁连山提醒道:小心了,猪血易碎。

    只是这一夹,一递,已经让王琢郑重起来。

    自王琢习武以来,不过几日功夫,洪一虎功力便已不如他,待到又学了半套硬猴,全套铁线龙虎形,创出独门的豹形后,正面决斗便连武功超过五大宗师的花非花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自此后他再无全力出手过,不仅是因为枪更好用,更是因为他自觉天下已经没有人值得他出手。

    但此时丁连山借递菜名义与他搭手,其隐隐显露出来的功力,已经叫王琢生出一丝压力。

    单论内家功力而言,丁连山是王琢所遇高手之中,最为深不可测的一个。

    王琢眉头深锁,收回筷子,将手伸向了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