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无表情,喜怒不知,给了太监一个眼神。
等太监将所有无关人都赶了出去,才对叶绯色说:“你说。”
其实叶绯色要说什么他心中已经有数。
“微臣斗胆,陛下有心疾是么?”叶绯色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
这事昨天晚上她给皇帝把脉的时候就已经怀疑,只是那时急着给皇帝解毒,而且她没有心理准备,没有琢磨清楚怎么样表现才能让皇帝起疑,所以才按下不表。
皇帝的眼神深若无底洞,似乎要将叶绯色吞噬,只沉默的看着叶绯色,没说话,算是默认。
纵然叶绯色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感觉头顶传来的压力难以应对,几乎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有了说话的勇气:“陛下恕罪,微臣用性命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而且微臣……微臣能治好陛下的心疾。”
“你能治?”皇帝震惊。
他不过是想要警告叶绯色不要将此事宣扬,不想叶绯色竟然有这个本事。
“微臣可以试试,即便是不能完全痊愈,微臣也敢保证,情况不会比此时此刻更坏了。”叶绯色没有将话说满。
同时她的心里对严济帆没有告诉她的事情有了猜想,严济帆所谓的那个背后的不能惹的人,莫非就是皇帝?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一寒,不敢继续往下深想,怕控制不了神情在皇帝面前露馅。
“你这般说,是想将朕作为试验品不成?”皇帝眸色凌厉,杀机毕露。
叶绯色勉强镇定着,暗暗吐槽一句这至尊之人当真是不好糊弄,面上只能是瑟瑟发抖着,语气都染上了哭声:“这……看样子陛下的心疾已有多年,微臣的确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可每个人的身体情况都是不一样的,可以这么说,微臣每次给人治病,都可以说是第一次面对那样的情况,没有试验品一说。”
皇帝脸色缓和了一些,却没有松口:“朕若有万一,定叫你陪葬!”
“谢主隆恩!”
几乎是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了,叶绯色还要道谢。
接下来叶绯色开始给皇帝施针,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宫人进来禀告,说严济帆求见。
这次叶绯色并没有装着镇定,免得明显慌乱,就连手都抖了一下。
察觉到她动作的皇帝唇边却是扬起一抹笑。
这般沉不住气。
“让他进来吧。”他说。
一阵沉沉的脚步声后,严济帆的声音在御书房中响起:“微臣叩见陛下。”
说着,严济帆暗暗瞟了叶绯色一眼。
叶绯色的面色看上去有些慌乱,看来在他来之前,皇帝与叶绯色说了些并不愉快的话。
“何事?”皇帝淡淡开口。
严济帆敛了心神,回道:“启禀陛下,微臣已经查到,陛下之所以中毒,是陛下的汤药中有一味药材中含有毒药,微臣已经请其他太医看过,确认与送去冷宫的药材中所含有的毒是一样的。不过……太医院院正忽然中毒身亡。”
皇帝面沉如水,几乎没有反应:“那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严济帆没有反驳,只答了一声是。
“对了,朕要和你讨一个人。”皇帝话是对严济帆说的,眼神却意味深长的看向叶绯色。
如此,严济帆还有什么不明白,只是感觉喉咙干得紧,有一瞬间进脱口而出想要拒绝。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低头假装不知,道:“陛下言重了,微臣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天下万民也都是陛下的子民,您这般说真是折煞微臣了。”
亲耳听到严济帆说这番鬼扯的话,叶绯色差点笑出声来。
没有想到看上去不可一世的严济帆也会有说这种场面话的时候。
“朕得知叶绯色欠你爱卿五千两银子,你一会儿去内务府支取五千两,往后叶绯色便是朕的人了。”皇帝没有绕弯子,直接说。
严济帆知道皇帝这是想要安心,这笔钱他是一定要收下的,便只能应下。
可此时此刻,他竟有一种将叶绯色卖了的感觉。
叶绯色会不会也是这般想的?
想着,他忍不住的又看向叶绯色。
但叶绯色只顾着专心致志的给皇帝针灸,并没有别的表情。
看皇帝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只能慢慢退了出去。
看着严济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皇帝瞧着叶绯色,问:“不想与你的旧主子告别一番?”
叶绯色恭顺道:“微臣不敢辜负陛下的厚爱,而且相信严大人也是明白陛下的。”
皇帝牵出一抹淡笑,没有再说话。
半个时辰之后,给皇帝针灸完,叶绯色才回到屋子。
请缨一见她回来便迎上来,小声说:“姑娘,这是大人给您的字条。”
说着塞了一张纸在她手中。
打开一看,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事急从权,无相让之意,放心。
看完叶绯色的唇角不自觉的扬起。
她当然是相信严济帆的,不相信严济帆,难不成她去相信皇帝吗?
回来的路上她已经确定,那个帮乔莞尔掩饰罪行的人就是皇帝。
想想也是,除了皇帝,谁还能指使严济帆去杀人灭口。
而且想来乔莞尔挖那些人的心肝就是为了研究心疾,好帮皇帝治疗,皇帝明知道,不但放任不管,还助纣为虐,草菅人命。
面对这种德行的皇帝,严济帆也是不能行差踏错半步的,否则等待严济帆的也不过是一个死字。
但如今她能说能治好皇帝的心疾,杀人挖心的乔莞尔就变成了皇帝的污点,不知道乔莞尔还能在皇帝的身边风光几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严济帆出了宫之后直接来到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见他面带急色,不由得挑眉道:“严大人这是怎么了?”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严济帆这副模样的。
严济帆拱手道:“殿下,下官有一事相求。”
求?
长公主愣了愣,上前将严济帆扶起来,疑惑道:“有什么事还需要你对本宫说一个求字的?”
向来都只有她指望严济帆的时候多,她不过一个公主,能帮到严济帆什么?
“陛下将叶姑娘留在了宫中,但乔莞尔也在陛下身边,下官不能时时进宫,不知可否请殿下多看顾叶姑娘一些。”严济帆语气诚恳。
听他说明缘由之后长公主又是一怔,眨了眨眼才道:“不是说那叶姑娘只是严大人手下一名普普通通的下属么?瞧着如今严大人的模样,竟好像不是这样。”
“殿下多虑了,相比别人,叶姑娘的确是能力出众,故而下官才会这般看重。看如今的局势,下官身边少不了她。”严济帆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说的也是实话。
现在叶绯色已经到了皇帝的身边,以叶绯色的能力肯定是能帮到他的。
瞧着他嘴硬又心虚的模样,长公主掩唇发出一声轻笑:“严大人呀,你再好好想想,当真只是如此吗?”
这些年就是再紧急的事情都没有见严济帆慌乱过,如今严济帆的这幅模样她作为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严济帆不知该怎么回答,只低着头不作答。
“好吧,你既然开口了,本宫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不过本宫毕竟也不住在宫中,若是要照看她,本宫倒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长公主含笑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叶绯色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乔莞尔的时候,事情便找上门来了。
这几日为了给皇帝解毒,她每日都要去给皇帝施针。
倒不是她刻意延长治疗时间,要是换做别人,早晚各吐一口毒血,三日之后便能把毒全都吐出来了。
可对皇帝她不敢用这么激进的手段,只能用温和的手法,用汤药慢慢养着,再辅以针灸,用药物去解皇帝体内的毒。
如此一来,她自己身上的毒也只能慢慢解,免得皇帝起疑。
一日她回到伺候着皇帝把汤药喝了,回到屋子打算吃饭时,菜里不正常的味道引起了她的注意。
请缨见她的动作僵住,疑惑道:“怎么了,这菜有问题吗?”
“有毒。”她言简意赅。
请缨倒吸一口凉气:“又有毒?”
她们是捅了毒窝不成。
叶绯色点点头,道:“是批霜。”
请缨的神情变得不可置信:“姑娘怎么知道是批霜,批霜不是无色无味的吗?”
“非也,批霜有苦杏仁味,只是不注意的人可能闻不到。”叶绯色解释。
是谁给她下的批霜很明显,这宫中除了乔莞尔,目前应该还没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人家的杀手都下了,她什么都不做也显得太过窝囊了。
如今皇帝的心疾还要靠她医治,她要是有事,皇帝肯定不会放过对她动手的人。
只是……
她不能跑去告状,那样一来她没有事情,皇帝的怒气值不会很高,二来她去告状的话,皇帝难免会怀疑她在借力打力。
与疑心病重的人打交道,务必一切都做到自然,最好是将主导权都交给对方。
所以她应该怎么做,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你先不要伸张,去厨房要些酒来,就说我不大高兴,想喝酒。”她吩咐请缨。
请缨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可知道事情紧急,转身小跑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的时间,请缨抱着一坛酒回来了。
叶绯色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认真的对请缨说:“我一会儿喝了这酒,然后再吃菜,我会将批霜吐出来一些,虽然中毒但不会致命。你去让人去叫太医,之后守好这些饭菜,在查出饭菜里有毒之前,不能让人再动了手脚,知道了吗?”
“姑娘,这怎么可以,就是要中毒也该是我来!”请缨拦住了叶绯色。
叶绯色摇摇头:“不行,一定要是我中毒才有用,你放心吧,我只是中毒,不会有事的。”
“可是……”
“没有可是,时间来不及了,就按我说的做。”叶绯色截断了请缨的话。
说完她眸子一敛,没有再等请缨说话,抬起一坛酒咕咚咕咚就灌了半坛子,呛得她猛烈的咳嗽起来。
请缨给她拍着背顺气,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