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朱雄英应该是九岁,已经过了儿童夭折的高危年纪。而马皇后刚满五十,身子骨十分强健,平时连头疼脑热都没有。
除了恶性传染病,没法解释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一起得急病,没几天就相继去世。
此外,马皇后生病之后,还不让太医为自己诊治。
她说,太医治不好自己,皇上一定会杀他们泄愤。所以干脆就不让他们给自己看病。这说明马皇后知道,太医也治不了自己的病。
所以除了能要人命的恶性传染病,几乎没有别的解释。而前头说过,南京一带最大的可能,就是天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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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宫里那场天花流行,给当时已经懂事的五哥,造成了巨大的心里阴影,也是他立志学医的缘由。
虽然很残酷,但朱桢觉得在当下的医疗条件下,隔离,就是对这种恐怖传染病,最有效的处置手段了。
五哥却觉得,这法子太消极了。作为医者,应该主动挑战痘瘟,并战胜它!
所以他一直在研究这方面的著作和医案。研究许久之后,有一天,五哥兴奋地告诉老六,自己从宋代医术中,找到预防天花的法子了——种人痘!
把老六吓得屁滚尿流,赶紧告诉五哥,你还是试试牛痘吧,那个安全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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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病毒是东汉传入我国内地的。
据说伏波将军马援在平定安南,押送俘虏班师回朝时,将士们被俘虏感染,接二连三出现了可怕的痘症。最后大半病死,死相极惨……
随后这种可怕的病魔,便在我国盘踞下来,千年以来不断施展淫威,不分贵贱,夺取人们的性命。
一代代的医者,在与天花病魔搏斗中,发现了可以用‘人痘法’来预防感染天花。就是用天花患者身上的脓汁、结痂,作为痘苗,种在健康的人身上,从而得到天花的免疫力。
但人痘接种十分凶险,基本上要撞大运,碰上了毒性弱的痘苗,就能安全达阵。碰上毒性强的痘苗,基本上和得到天花没有太大区别,致死率也相当高,
所谓‘苗顺者十无一死,苗凶者十只八存’,根据五哥的研究,接种死亡率在五分之一。
而痘症自然感染的死亡率为三分之一,且并不是每个人一生中都会感染天花,所以事实上个体就算不种人痘,死于天花的概率也要远低于三分之一。风险收益比太低了。
所以这个年代的‘人痘法’没法大规模推广。
五哥凭着医者的天分,敏锐的意识到,可以通过对顺苗进行选育的方式,尽可能的培养出更多的顺苗,那样就可以大大降低接种死亡率了。
老六觉得这个方法应该可行,但他可不能让亲爱的五哥去实验。
一来,没法做好防护的情况下,五哥感染的风险太大。
二来,他知道更安全的痘苗来源——牛痘,为什么要让五哥走弯路呢?
“牛痘?”五哥当时听了很震惊。“平天大圣也会出天花?”
“那可不。”朱桢便将‘挤奶女工不生天花’的桥段,改编为‘牧童不得天花’的故事,讲给五哥听。
“我们当年在金桥坎时,好几个村的放牛娃,都在一起放牛。”老六煞有介事道:
“我就发现,他们居然没有一个麻子脸,问他们是都没得过天花吗?他们还是有什么秘方。他们说是没得过。老人告诉他们说,因为痘神娘娘姓牛,所以放牛娃只要爱护自己的牛,就不会出痘。”
“那是老人为了哄孩子好好放牛编出来的。”老六便很粗暴的给出结论道:
“凭我多年放牛的经验,发现牛也会出天花的,而且也能通过牛,传染给人。但牛痘和人痘不大一样,人得了只会略有不适,即可痊愈,并无任何后遗症。却可以终身不用再得天花。”
“真有那么神?”五哥难以置信道。
“我骗过你吗?”老六反问道。
五哥把头摇成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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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两人最后一次谈及此事,已经过去两年了。
没想到,五哥不声不响,居然已经搞定了!
老六反复端详着五哥肩膀上的菊花,跟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几乎别无二致。
他激动问道:“快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首先我亲自走访了直隶十几个府,几十个县,把当地各家放牛养牛的全都召集到县衙,向他们询问,是否有牧童出过天花。结果还真是如伱所说……”
说起自己这几年的事业,五哥变的神采飞扬,整个人都在发光。“其实不光是牧童,整个农村,出天花的就比城里少,而且多在大户人家。
“老人们说十年前,还没有这么大区别,当时这病一视同仁,管你城乡贫富,该的就得得。”周王沉声道:
“这十年最大的变化,就是父皇为了奖励南直各府的从龙之功,家家农户都发给了耕牛。小农小户的宝贝着呢,全家整天围着牛转,结果出花的就少。大户人家和城里人,接触不到牛,所以没变化。”
“这样啊……”老六恍然,那父皇搞大移民,家家移民都给耕牛,还在无意中起到了消灭天花的作用呢。
看来以后,要让雄英少坐‘吉利汽车’,得多跟‘林宝坚尼’亲近。
“我还发现,那些牧童和养牛户,并不是不得天花,而是症状极轻。他们只是身上起一些小脓包。这种轻微的痘症,不到半个月便可痊愈,而且不会留疤。”老五一脸钦佩的看着老六道:
“我猜测,这就是你说的牛天花,便让这些患者,把他们家的牛牵来,果然发现他们的牛也在生病——在没有牛毛覆盖的皮肤上,就会发现一些溃疡和水泡之类。所以……”
说着他两手攥住老六的肩膀,用一种仿佛儒生看孔子,武将看岳王,丐帮兄弟看朱老板的眼神,狂热的盯着他道:
“你真是神了——你的猜测一点没错,就是牛出了花,传染给人的!”
“我那都是瞎猜的,五哥能搞明白,都是你的功劳。”老六忙谦虚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按照你说的法子,用刀片划破肩膀,将病牛身上的脓汁点进去。”朱橚拍了拍自己肩膀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