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 朝局惊变

    田沐的思路,基本上与皇后程雯相似。

    他首先想的并不是查实案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辛忠述为何要暗害帝君,背后又有什么人主使。田沐的第一感觉,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所谓机会,当然是清除异己、平步青云。

    欧阳林则跟他不同。

    李炳中毒受伤,令欧阳林非常自责。当年李炳还在东都做太子的时候,曾对他有救命之恩,如今李炳当了帝君,又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不论如何,欧阳林都不希望看到李炳受到伤害。

    身为禁军虎豹骑,既然没能保护好帝君,那就必须查出幕后黑手,为帝君除掉那些构成威胁的可怕敌人。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皇后程雯提供的名单,欧阳林并没有完全采信,而是表面一口答应,暗地里却展开独立调查。

    田沐本来就与他有嫌隙,眼看欧阳林决定自行其是,当然也乐得旁边少一个人啰嗦聒噪,于是不管禁军虎豹骑做啥,自己只率领北衙逆鳞司,揪着皇后指定的那些大臣,一通罗织构陷,疯狂打击。

    只短短四五天工夫,就有二十多名朝廷官员牵连获罪,全被一股脑地请进了逆鳞司,严刑拷问。

    这些涉案之人可谓是冤枉透顶,他们当中很多人甚至都不认识辛忠述,就因为被皇后娘娘点了名,逆鳞司便千方百计对其进行线索上的强制关联,甚至凭空想象案情脉络,直接往头上扣屎盆子。

    比如太学博士许昭,只因为是李修明的同窗,便被逆鳞司盯上,揪着他年初的时候为老母亲看病之事,曾登门给老太医送过礼,硬说他勾结叛贼辛忠述,暗中密谋行刺帝君。

    还有秘书郎窦叙寒,纯粹属于那种完全不认识辛忠述,却还是被卷进来的倒霉蛋。逆鳞司一口咬定,窦叙寒曾在帝都诗会上对辛忠述的一篇作品赞不绝口,并且还赋诗相和,显然是在传递某种暗号,阴谋造反。

    顺便说一句,窦叙寒的表姐夫,正是程家的老对头,辅国公陈子陵。

    尽管逆鳞司动作神速,几天之内就抓了一大批官员,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涉案之人也多为从五品以下的小官。随着北衙的抓捕面越来越大,屈打成招的供述越来越多,不少朝堂上的大人物也都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而对于这种荒唐的局面,朝臣们非常郁闷,也非常无奈。

    之所以会这样,究其原因只有一个:朝中无相。

    圣唐皇朝的政治序列,原本有着极为清晰且稳固的规则。通常来说,帝国的治理,是由帝君、皇族和大臣们共同来承载的。当帝君出现意外状况时,比如生病、受伤、情绪崩溃等导致其无法正常理政,皇族与大臣就会遵循朝廷规则,按照各自的职份对朝政进行相应接管。

    所谓皇族,主要指太子和拥有实权的亲王;而所谓大臣,则是指那些从二品以上的重臣,包括太师、太傅、上柱国、尚书令、中书令、侍中、尚书左右仆射、大都督等军政要员。

    这其中,发挥着主导作用的,是圣唐的诸位宰相。

    尚书令是宰相,中书令也是宰相,侍中和尚书左右仆射同样是宰相。这些人作为百官之首,相当于朝廷这艘大船的压舱石。

    然而可惜的是,眼下的圣唐,没有宰相。

    之前在慕容雪和李汐的那场血色婚礼上,皇朝的宰相们被阿史那支斤一通狂杀,几乎绝迹,最后只剩了一个尚书左仆射魏子轩,而这家伙后来又因为自己的叛军奸细身份败露,被欧阳林拿下。

    在那之后,帝君李炳不知处于什么原因,迟迟都没有晋升新的官员补充相位,致使尚书令、中书令、尚书左右仆射等职务一直悬空。

    这种特殊的状况,在帝君能够正常理政的前提下,还可以勉强运转,可是李炳忽然卧病不起,满朝文武顿时就变得群龙无首了。

    没有诸位宰相,也没有东宫太子的圣唐朝廷,此时究竟该听谁的呢?

    那当然只能听有资格代表帝君发话的人。换句话说,也就是听皇后程雯的。

    讲得不好听点,少了主心骨、犹如一盘散沙的圣唐朝廷,被皇后随意捏圆搓扁,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当然,朝臣们也并非完全没有反制的能力。

    同中书门下三品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两个职务在某种程度上,也具备类似宰相的地位。只不过,他们都是正三品的官员,平时所管辖的范围相对较窄,所以在朝中的号召力和影响力都远不如正经宰相。

    但是,如果同中书门下三品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敢于冒着对抗内廷的巨大风险,站出来统领文武百官,在帝君不能正常理政的情况下,暂时接管治国之权,那么北衙逆鳞司就无法像现在这么嚣张,想抓谁就抓谁、想办谁就办谁。

    甚至更厉害些,他们还可以直接无视皇后的阻隔,入宫觐见帝君,面对面接受李炳的圣意。

    而李修明现在正打算这么干。

    当然,他的这个想法若要变成现实,必须满足一个条件:大臣们愿意买他的账,接受并支持他代表百官,向帝君要代治之权。

    一旦李炳点头同意授权,那么李修明就能立刻成为实质上的宰相,负责召集有资格的皇族和大臣会商国家大事,共同做出决议。

    相应的,李炳暂时不再理政,也不再对外颁布圣旨,直到他龙体康复,才会正式宣布重新执掌皇权。

    由此不难看出,李修明所需要的那个条件,将会因为触动皇后程雯的利益、并对朝中政敌构成威胁,变得非常难实现。

    至少,皇后系的官员和传统勋贵门阀一定激烈反对。

    这几天,李修明一直在争分夺秒,连续秘密会见朝中的各派势力,劝说他们支持自己。他认为,只要能够争取到大部分朝臣的认可,就有机会向内廷发起挑战,尽快结束眼前这场令官员们人人自危的闹剧。

    然而很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在这场关乎生死的速度竞赛中,占尽上风的程雯终究抢夺了先机——跟李修明有关的几位被捕官员,没能撑住酷刑摧残,违心招认他也参与了刺杀帝君的阴谋。

    没等李修明串联好文武百官,北衙逆鳞司便已经上门。

    面对加盖着玉玺,责令缉拿他的圣旨,李修明怒不可遏的吼道:“你们这是政变!是赤裸裸的政变!我要见帝君!我要见帝君!”

    如狼似虎的逆鳞司哪管他叫嚷抗议,直接上前把李修明五花大绑,拖回北衙,和之前那些人一样大刑伺候。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被捕的消息,顿时吓住了那些持中立立场的文武官员。大家此时都已经明白过来:这个架势,恐怕是真要变天了。

    -

    “公主,街上的禁军比昨天更多了,”管家沉声说道:“我听小厮们讲,城中好几个里坊,眼下都被彻底封住,仿佛是在抓人。”

    李汐面色平静,从容问道:“李大人的情况打听到了吗?”

    管家皱着眉头叹息道:“唉,没有半点消息。李夫人在家里哭天抹泪的,整个宅子全乱了套。北衙逆鳞司这些日子人满为患,都快装不下了,可是仍旧密不透风的。里面到底是个啥情况,谁也不知道。”

    他停了片刻,又说道:“昨天河间王府派人过来送信。郡王李茂勋说,驸马一直在南方平叛,想必也思念公主了,因此他建议您去江南那边,探望探望慕容大统领,以解夫妻相思之苦,望公主早点动身。”

    闻听此言,李汐嫣然一笑:“郡王有心了,他这是劝本宫赶紧逃命呢。”

    老管家摇摇头:“探望也好,逃命也罢,公主,您还是先离开帝都吧。他们已经疯了,连李大人都敢抓,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眼下只有驸马的军队能保护您。”

    “笑话!我堂堂李氏皇族,还能怕了程家那个贱人?”李汐冷然笑道:“本宫就待在驸马府,逆鳞司如果有胆量,那便来抓我好了!”

    管家劝道:“公主,何必跟那些小人置气呢?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内廷强势,那咱们暂时避其锋芒,也未尝不是明智之举啊。”

    “本宫并非单纯是意气之争,”李汐的眼中闪过寒芒,沉声说道:“现在帝君被程雯掌控,满朝文武人心惶惶,倘若这个时候朝廷又出现新的变故,圣唐将再次陷入劫难之中。我坚持留下来,是为了观察局势、寻找机会,希望能在关键时刻帮上那些忠臣的忙。”

    老管家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既然公主心系国事,那我也不瞎劝解、帮倒忙了。有什么要做的,就请公主吩咐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经得起折腾。”

    李汐思忖片刻,沉声道:“我想让你辛苦一趟,亲自去江南报信。”

    管家微微一愣:“是找驸马求援吗?”

    “不,这种局面,慕容雪也无能为力。”李汐郑重说道:“你去找镇疆军!去找大都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