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剑华没来,”沈烈又喝了一杯,应道:“我说的是他的眼线。”
元斌点点头:“哦,我说呢,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跑到这儿来啊。大人,劳剑华的眼线一直潜伏帝都,为何您忽然要测他们的反应?”
沈烈笑道:“因为劳剑华要有所行动了,搞不好会派什么厉害的人物来帝都,所以我想钓个鱼。”
元斌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沈烈。
沈烈见他这副模样,耐心解释道:“江遥出其不意的渡江作战,一下子把整个叛军全都给打蒙了,劳剑华李炤吓得险些撤离杭州。你说,接下来会怎样?”
元斌想了想,眼睛一亮:“不管是出于报复,还是要消除大都护的严重威胁,劳贼都一定在想着搅风搅雨!而帝都是唯一能给大都护添乱的地方,他自然不肯放过。”
“正是这个道理。”沈烈狡黠一笑:“帝都有黄蜂,也有劳剑华的眼线,但是他们的本领也就那么多了,很难制造出更大的事端。因此,劳剑华若有什么新的鬼主意,一定会派遣其他人执行。我此时现身,就是想引起对方注意,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窝,等候大鱼到来。”
元斌明白了沈烈的用意,笑道:“需要小的做些什么?”
“从今天开始,你要在暗中留意我的周围。”沈烈从容的吩咐道:“若是发现有人跟踪我,先搞清楚对方的来历,然后区别处置。”
元斌淡淡一笑:“懂啦。如果是逆鳞司的人,我就替大人出手解决,让他消失;如果是劳剑华的人,我就设法知会您一声,好让您引他入套。”
“聪明,”沈烈赞许的点点头:“这些事情本来我自己也可以做到,但是为了不节外生枝影响计划,就只能拜托你辛苦一下了。”
元斌笑着摆摆手,表示此乃小事一桩,随即又问道:“大人,这件事,帝都分部清楚吗?”
沈烈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没打算通知分部的兄弟们。一来这只是我的判断,劳剑华会不会真的派人,目前还不能十分肯定。二来,帝都分部尚在蛰伏,动静太大的话,一旦招致新的损失,我也没法跟江遥和玉陀罗交代。”
“那行,就咱爷俩也够啦。”元斌举杯跟沈烈碰了一下:“我虽然本事差点,比不了帝都分部的兄弟精干,但保证完成好大人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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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沈烈时不时就会以本来的面貌,出现在一些市井酒肆、茶馆青楼等地方,偶一现身之后,便又立刻隐去,所使用的方法,皆是暗探细作熟悉的门道。
这种操作手段,普通人自然是难以留意,可若是落在那些懂行的人眼里,反而极易引起警觉。
果不其然,先后有两拨人盯上了沈烈。其中一路,是北衙逆鳞司的暗探,另一路,则是京兆尹府的巡街密捕。
也该着这两路人倒霉。
在他们缀住沈烈的同时,身后另一双眼睛也在瞅着他们。等到这些人想要回各自的衙门报告重大发现时,煞星忽然从天而降,干净利索的结果了他们。
直到第三拨人出现,那双隐秘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光。
劳剑华在帝都的细作眼线,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标记,可是对于长期潜伏江南地区执行秘密任务的元斌来说,几乎一眼就识破了对方的来历。
他心中暗喜,赶紧绕到沈烈前面,依照提前约定好的信号告知对方:点子上钩了。
沈烈不动声色,仍旧按照以往的惯例,连续几个闪身,直接甩掉了身后的那条尾巴。同时他还提醒元斌,千万不要跟踪对方。
元斌有些不解,回去之后立刻询问沈烈,不是打算要顺藤摸瓜吗?为何不让跟踪那个家伙。
沈烈淡淡一笑,他们若是那么容易被人反跟踪,劳剑华就白混了。
第二天,沈烈没动。第三天,沈烈也没动。一直等到第六天傍晚,沈烈才再次出发,独自前往承平坊驸马府。
他之所以去那里,是因为有几个傻瓜已经在此等候足足六天了。
从发现沈烈踪迹的那天开始,劳剑华安插在帝都的暗探们就高度警觉起来。
他们是一支相对独立的队伍,专门负责在帝都刺探情报、执行暗杀等任务。为了保护魏梓轩的安全,劳剑华从来没有跟这些人提起过黄蜂的存在,他们自然也从未跟尚书左仆射府有过任何接触。
意外察觉沈烈现身帝都,这些训练有素的暗探们,首先考虑到的问题,就是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在反复确认没有被人跟踪之后,他们立刻做出决定,撒开大网,搜索沈烈。
倘若能把大名鼎鼎的沈长史干掉,等于是除掉了劳先生的一块心病,绝对大功一件啊。
而他们撒网的网眼之一,正是慕容雪的官邸、七公主李汐所在的驸马府。
这背后的原因很简单:慕容雪李汐与李江遥关系匪浅,而沈烈与李江遥同样关系极深。沈烈来帝都,若是有什么重要的秘密行动,多半会跟汾阳公主取得联系。
功夫不负有心人,蹲了整整六天的暗探们,终于等来了沈烈的身影。
六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劳剑华的人几乎都要断定沈烈已经离开帝都,准备放弃盯梢了。没想到这条大鱼忽然再次现身,顿时令他们感到又惊又喜。
人往往就是这样。一开始的时候最容易提起戒备,可是只要时间拖得久了,紧绷的神经就不免有所放松。特别是在强烈期盼、反复纠结之后,猛地出现了自己所希望的境况,更是让人只顾着欣喜若狂,忘记了危险的存在。
甚至,连长期训练所培养的习惯,都会因为情绪的剧烈变化而大打折扣。
沈烈正是利用人性的特点,一把攥住了事情的控制权。
他凭借高来高去的本领,在暗探们的监视下,偷偷摸摸地潜进了驸马府,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后,才又小心翼翼地溜了出来。整个过程,被他搞得神秘兮兮的,任谁看,其背后的事情都不简单。
最妙的是,沈烈从驸马府出来,并没有选择步行,而是钻进了停在两条街巷之外的一辆马车里,更加方便暗探在后面秘密跟踪。
“大人,后面真的有尾巴哎,而且还不只一条。”扮作车夫的元斌一边赶车,一边压低声音道:“那帮傻子上钩了。”
车厢里传出沈烈的声音:“他们跟我,好过我跟他们。等对方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彻底放松戒备之后,咱再反过来摸他们的瓜。”
“得嘞!听您的准没错!”元斌哈哈一笑,扬鞭吆喝,让马儿轻快的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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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夫人,真没想到,劳先生是派您亲自前来。”
“怎么?我不能来吗?”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上次香积寺的事,以及后来小婷被人暗杀,弟兄们都挺为您担心的。眼下帝都不太平,咱们可得千万小心才是。”
“这个不用你说,我自有分寸。差事准备的如何了?”
“回禀夫人,劳先生之前传来的指令,卑职都遵照要求,一一落实了,只等特使抵达帝都,便可开展行动。这是我们为此专门汇总的各路消息,请您过目。”
蕊姬伸手接过对方呈上来的卷册,略微看了一遍,然后轻轻点头道:“好,事情办的不错。尤其是宫里这部分,对我接下来的行动很有价值。”
“能得夫人夸赞,卑职真是荣幸之至。”暗探头目谄媚的笑道:“从马芸芳和慕容灵下手,直接把朱雀青龙两军团的主将搞垮,劳先生实在是太高明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或者又叫,四两拨千斤。”
听他拍马屁拍得不伦不类,蕊姬忍不住莞尔一笑:“我说老常,你这文采见长呀,想必是深受帝都文坛熏陶吧?”
头目再傻,也能听出对方的挖苦之意,顿时尴尬道:“蕊夫人过奖,过奖了。”
蕊姬懒得跟他多废话,理了理云鬓,柔声道:“这一路绕远过来,可把我给累坏了。老常,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先早些休息啦,明天咱们再议行动细节,可好?”
“好好好,蕊夫人远途辛苦,应该早些休息,”头目连连点头:“浴房那边备好了热水,还有两个聋哑婢女伺候,夫人可以放松一下再睡。”
蕊姬微微颔首,遂问道:“你这里安全吗?”
头目应道:“绝对安全。这个地方是劳先生当初亲自选定的,兄弟们在突厥占领前就一直潜伏于此,对外身份扎实,街坊四邻都熟得不得了。”
“那好,你去吧,我整理整理便要沐浴了。”蕊姬摘下头上的发簪,懒洋洋地吩咐道。
头目答应一声,正欲转身离去,可犹豫了一下之后,又停住了脚步:“蕊夫人,有件大事,卑职地跟您禀报。”
“哦?何事啊?”
“卑职不敢贪功,还请夫人主持大局。”头目笑道:“我们发现了沈烈在帝都的老窝,正准备把他拿下。”
蕊姬闻言一惊,玉簪脱手而落,当的一声在地上摔成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