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的十六个字,慕容雪反复看了好几遍。
很显然,布条是李江遥派逆鳞司的人送来的,只有他们会这样做,也只有他们有能力这样做。
目的,就是为了再次营救自己。
劳剑华应该是因为某些重要的事情,此时已经离开东都,因此好兄弟李江遥和逆鳞司打算在明晚子夜时分,展开营救自己的行动。
对方并没有提到需要慕容雪怎样配合,说明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到时候自己只需做好相应的准备即可。
但问题是,“留心夫人,切莫告之”又是什么意思呢?
慕容雪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逆鳞司已经开始怀疑蕊姬的身份了。
之前,他由于得知了花娘的事情,也曾对蕊姬与劳剑华的关系动过疑心。但是经过观察和试探,慕容雪并未发现任何可以证明蕊姬是风尘暗探的证据。而且,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波折,蕊姬始终对自己感情深挚、不离不弃,完全没有半点作伪的迹象。
就在刚才,蕊姬还在苦劝慕容雪保住忠臣名节,宁可跟着他一起吃苦受罪,也绝不动摇。
这样一位深明大义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是劳剑华派来的细作呢?
慕容雪感觉,以前的种种怀疑和猜测,都是冤枉这个可怜的女人了。
而逆鳞司也一定是顺着花娘的线索,才会判定蕊姬身上存在嫌疑,因此特意提醒自己不要将营救的事情告诉她。可这也意味着,明晚的那场救援,李江遥和逆鳞司有极大可能不打算带蕊姬一起走,甚至还会趁乱痛下杀手,顺便干掉这名假想中的“奸细”。
慕容雪心中暗暗思忖:不行,江遥不了解蕊姬,逆鳞司更是冷酷无情,但我不能犯糊涂。更何况,蕊姬现在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无论如何不能丢下不管!
现在他对劳剑华还有一点价值,他夫妻二人尚且受到了如此刻薄的对待,一旦自己单独逃脱,被丢下来的蕊姬岂不是要面临更加凄惨的处境?
“相公,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蕊姬侧卧在榻上,关切的问道。
慕容雪沉吟半晌,忽然望向蕊姬:“蕊乖儿,最近你身子骨虚弱,不易太伤神,而我又要应付劳剑华的审问,没有精力顾及其他。所以,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没来得及问你。”
“什么疑问?”
“你妹妹莲姬……怎么会武功?又为何现身洛邑?”慕容雪沉声道:“我记得当初你曾说过,她是被青楼卖给了一位江南富商,自此没有了音讯。可是她那天竟然跟狄献的护卫在一起,险些抢走太子。”
蕊姬凄然一笑,说道:“相公,妾早知道你会有此一问。当年花娘的那位相好,真的是朝中大官,他姓薛,官拜刑部侍郎,并且跟劳剑华交情甚深。花娘遭逢不幸之后,薛大人虽然跟怡红院打过招呼,对我们姐妹俩也算照顾,但却并未给我二人赎身。一次,劳剑华跟他同来怡红院消遣,发现莲姬根骨不错,适合习武,便借着酒兴答应妹妹,传些练功的法门给她。如此,约么一年多的时间,劳剑华偶尔来喝酒时,便教莲姬武功,而我妹妹也天性好动,乐得跟他学些本事,好保护我这个不中用的姐姐。再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劳剑华消失了很长时间,再也没出现过。”
她稍微歇歇,虚弱的缓了口气,继续讲道:“之后,我们姐妹相继被恩客看中,离开青楼各奔东西,彻底断了联系。你问我莲姬为何会突然出现,又为何会与敌人混在一起,妾完全不得而知,更没来得及细问妹妹。倘若相公因为莲姬生气,甚至怀疑妾身,妾百口莫辩,但求一死以证清白!”
听她说得如此决绝,慕容雪不疑有他,连忙道:“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要是怀疑,就不会这么当面问你了。只因眼前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我给别人一个明确交代,所以才会跟你核实一下。你莫要着急难过,快些躺好。”
蕊姬听得一头雾水:“相公,你在说什么?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给别人交代?”
慕容雪在蕊姬耳边轻声说道:“明天晚上,朝廷的人会来营救,在子时前,咱们必须做好准备。”
“啊!”蕊姬两眼发亮,难以置信的望着慕容雪:“是真的吗?”
慕容雪做个噤声的手势,冲她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劳剑华已经离开洛邑了,这个地方没人能挡得住我的好兄弟李江遥,也挡不住神通广大的逆鳞司。蕊乖儿,明天咱们就能得救啦。”
仿佛是受到了这个好消息的鼓舞,蕊姬的精神也立时好转很多。她难掩兴奋神色,喜滋滋道:“那真是太好啦!谢谢神佛保佑、老天保佑!相公,你不用再受窝囊气了。”
“是咱俩都不用再受窝囊气了。”慕容雪纠正道。
蕊姬使劲点点头,美眸中尽是神采。少顷,她又略显担忧的问道:“相公,妾现在身体虚弱,明晚会拖累你们,这该怎么办啊?”
“不妨事。”慕容雪安慰道:“你娇滴滴的,能有多重?到时候我背着你,一样健步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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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色才蒙蒙亮,慕容雪和蕊姬便起床梳洗,一边收拾身上的装束,一边焦急等待太阳西沉,夜幕降临。
这一整天对二人来说真是度日如年。
越是盼着时间快点过,就越是觉得时间好似蜗牛一般,趴在原地纹丝不动。
期间,送饭的杂役来过两趟,可都不是昨天的那个人。而这个变化,更令慕容雪感到有些焦躁不安。
盼来盼去,好不容易终于挨到了夜色沉沉,耳听得谯楼上鼓打三更,慕容雪和蕊姬原本悬着的心却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了一眼略显不安的蕊姬,轻手轻脚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门口,从缝隙向外张望。昏暗的视线中,只能见到四名玄甲军士兵站岗的背影,远处还有人影来回巡逻。
慕容雪心里不禁有些嘀咕,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铜锣声,紧跟着,到处有人大喊:“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呐,后宅走水啦!”
这里是谢光的太傅府,而慕容雪被关押的地方就在靠东边的偏院,往后面则是谢府家眷的住所。一听说后宅着火,偏院这边的卫兵全都紧张起来,互相商量着,要不要跑过去帮忙救火。
慕容雪知道,这准是逆鳞司“声东击西”的手段。他赶紧让蕊姬将事先准备好的布带取出来,先套在自己身上,固定牢靠。等会儿逃跑的时候,他好方便用这布带把蕊姬固定在背上。
两人正在屋里手忙脚乱的操弄,外面猛地传来一声喝斥:“什么人!”
紧接着连续四五声弓弩机括的声响,玄甲军卫兵发出闷声痛嚎,打斗之声也随之响起。
没等慕容雪反应过来,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一脚踹开。
三个玄甲军打扮的人冲进屋里,为首的对慕容雪道:“慕容将军,我们是逆鳞司的,奉命来救你。”
说罢,他从身后摘下一个大包袱,里面露出一套玄甲军的军服。
慕容雪明白他的意思,旋即问道:“我夫人怎么办?”
那人微微一愣,急道:“我们只能带你一个人离开!”
“那不可能!”慕容雪语气坚决:“我不会丢下她的,否则我宁愿不走。”
三名暗探面面相觑,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意外情况。
左边年纪较大的暗探开口道:“慕容将军,卑职是洛邑分部的王海。要不这样吧,你先跟我们乔掌令使走,我负责掩护夫人另寻途径,怎么样?”
慕容雪摇摇头,不容置疑的应道:“要走,就必须带上她,我可以背着她行动,不会碍事。”
乔盛春一咬牙,发狠道:“没时间磨叽啦!一起走就一起走。赶紧换衣服,尊夫人……我来背!”
慕容雪连忙套上玄甲军军服,蕊姬惊恐万分,忍不住偷眼看看站在旁边的三个人。这时候,又有一名暗探跑了进来,报告道:“乔头儿,府里大部分人都去救火了,通道已经清理干净,外面街道上都在掌控!”
乔盛春点点头,原先略显紧张的情绪也稍稍平复几分,他对慕容雪道:“将军,劳剑华和狄献四天前离开了东都。我们怀疑其中有诈,故而没敢轻举妄动。直到陕州那边的弟兄送来消息,确认看到老贼,我们这才启动了营救计划。也是上天保佑,今天中午谢豹率军出城操演,眼下不在府中,所以只要咱们动作迅速,定能安然脱险。”
慕容雪将最后一件臂甲固定好,欣慰道:“事不宜迟,赶紧走!”说着,他上前搀扶起有些瘫软的蕊姬,让她趴在自己背上,然后用布带拦腰扎紧。
乔盛春无奈的看了看他俩,又朝王海摇了摇头,然后大手一挥:“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