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从刚才进门您就一直兀自笑个不停,究竟什么事这么有趣呢?”蕊姬一边给慕容雪的碗里添饭,一边略感好奇的问道。
慕容雪笑呵呵的接过饭碗:“我终于想通了一件事。今天廷议的时候,谢老贼与劳剑华打鬼主意,原本是有意把整个局面搅乱,将长刀军团的事情弄得不上不下,以便糊弄太子殿下,好让他们蒙混过关。可是谁料,咱们殿下英明神武,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反而令谢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哈哈哈。”
蕊姬给慕容雪碗里夹着菜,莫名其妙的问道:“公子在说什么呀?妾一点也听不懂。”
慕容雪心情大好,于是耐着性子把刚才廷议的经过给蕊姬讲述一遍,然后又加上了自己的一番判断评论,把蕊姬逗得咯咯直笑:“公子,你们这些当官的可真是有趣。国家大事那么重要,却怎么也跟妾当初所在的怡红院一样,姐妹们之间吵吵闹闹、花招百出?”
慕容雪闻言微微一愣,旋即哑然失笑:“你还别说,其实这二者真差不太多。不论是皇家朝堂,还是烟花之地,只要立场不同,就免不了你争我夺、勾心斗角。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朝堂之争会要人性命吧。”
“不不不,我们那里有时候也一样会闹出人命的。”蕊姬摇头叹道:“女人之间斗起来,或许更歹毒呢。”
慕容雪听蕊姬这么说,不由得好奇心大起,连忙追问她何出此言。蕊姬略微犹豫片刻,遂跟慕容雪道出了自己的一段往事。
蕊姬八岁那年,因父亲搅入官场斗争,无端获罪抄家,她和自己的亲妹妹被官妓教坊收容,不久又被转卖到了帝都有名的烟花青楼怡红院。
怡红院的老鸨见她俩年纪尚幼,并且容貌资质绝佳,于是按照常例,暂时没让她们侍奉客人,而是将其指派给院中头牌之一的名妓花娘,让她负责抚养调教二女。
花娘心地善良,给两个小女孩起名“蕊姬”和“莲姬”,悉心照料,视如己出。蕊姬姐妹也渐渐把花娘当作了自己另一个妈妈,在险恶的世道之中,暂时享受着一丝难得的温暖。
烟花柳巷之地,争风吃醋的事情常有发生。尤其是几位头牌间,总免不了会为某些大金主大恩客的青睐而争宠暗斗。花娘因为姿色出众、能歌善舞,最受王公贵族的欢迎,所以也很容易引起旁人的妒忌怀恨。
有一回,朝中一位大臣得了帝君的夸赞,于是携朋唤友,来怡红院饮宴庆祝。因为对方身份尊贵,所以怡红院几位有名的花魁尽皆现身相陪。在酒酣耳热之间,其中一个姑娘趁宴会主人不备,偷偷摸走其腰间的一枚玉佩,暗藏起来。
饮宴的第二天,那位大臣回到家中,忽然发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顿时大惊失色。原来,那玉佩并非寻常之物,而是帝君钦赐,轻易丢失可算欺君之罪。大臣思来想去,多半是酒醉之后落在怡红院了,于是马上带着护卫到怡红院查找。
怡红院惹不起这种大人物,不由得也紧张起来,连忙陪着人家挨个房间仔细翻找,最后竟然在花娘闺房的枕头下面,发现了玉佩。
按照规矩,此类事情应该报官处置,将事情原委查个水落石出。可是,那位大臣担心走漏了消息,会受到朝廷责罚,因此没敢惊动京兆尹府,而是责令妓院老板自行处置花娘。
老板为了给贵客出气,也为了给自己脱罪,根本不理会花娘苦苦喊冤哀求,当即便命令院奴下重手,狠狠打了花娘一顿板子。
然而谁也没料到,几轮板子打下来,竟将身体娇弱的花娘折磨的香消玉殒、当场毙命!
“那后来呢?”慕容雪听得有些入迷,连手里的饭也顾不上吃了,连忙问道:“你们姐妹俩,也因此受到牵连了吗?”
蕊姬眼里隐隐含着泪花,轻声说道:“要说牵连,怡红院的人倒也没怎么为难我们两个小姑娘。可是要说没牵连,我们姐妹在这世上,本就已经没有了亲人,花娘就如同我们的亲娘一般。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当场活活打死,我们心中的滋味……”
话还没说完,蕊姬便忍不住轻轻抽泣起来。
慕容雪放下碗筷,长叹了一声:“唉,这人世间,总是有诸多不公,要怪只怪老天瞎眼!”
蕊姬用衣袖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柔声道:“公子,妾不敢怪老天爷,只能怨自己的命不好。花娘走了之后,再无人照料我们姐妹俩,老鸨便逼着我们接客,否则又打又骂,甚至不给饭吃。”
慕容雪微微一愣:“你们那时候多大了?”
“妾刚满十二,妹妹还不到十岁。”
砰的一声!慕容雪一拳砸到案上,怒骂道:“他妈的,这帮丧尽天良的王八蛋!等老子回到帝都,非带着禁军把怡红院趟平了不可!”
蕊姬被他吓了一跳,赶忙收住眼泪,温言宽慰道:“公子您千万别生气。都怪妾不好,不该跟公子讲这些糟心过往。妾也是因为这几日正巧临近花娘的忌辰,心中郁结,才忍不住重提旧事。还望公子恕罪。”
说罢,蕊姬对着慕容旭盈盈拜倒。
慕容雪见状,赶忙双手搀扶起蕊姬,轻声说:“不怪你,不怪你。我只是……只是心疼你们姐妹俩的可怜遭遇。你们那时候还只是孩子,居然受到此等屈辱。”
“公子不必为此过虑。”蕊姬顺着慕容雪的搀扶,纤纤玉手轻握着慕容雪那温暖有力的手掌,柔声道:“其实,我们姐妹也并没受多久的苦。花娘原本有一位相好的相公,同样也是朝中官员。那段时期,他恰巧外出公干,不在帝都,而玉佩失窃之事又发生的非常突然,所以才没来得及出手搭救。否则的话,只要有他在,花娘断不会被人白白冤死。再后来,那位相公回到京中,听闻了此事,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怡红院的老板和老鸨就再也没敢刁难我们姐妹,只是让我俩改做艺妓,不须为客人侍寝。而那位大人,也时常会来探望我们,仿佛是想替花娘尽心一般,关照着我姐妹俩,直到妾被侍郎看中,纳入府里。”
慕容雪闻言微微颔首,问道:“那他没有为花娘伸冤吗?当初在背后使坏的那个人,应该揪出来才对。”
蕊姬仍旧半依着慕容雪的臂弯,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那本来就是一桩烟花柳巷里的无头官司,讲不清什么是非道理。而妓-女贱婢皆属青楼私产,要打死便打死,谁能论道什么?又何来伸冤之说?只不过,事情过了没多久,当初栽赃陷害花娘的那个女人,忽然自己上吊了,死得不明不白……唉,或许是老天爷在惩罚她吧。”
慕容雪听她说的无奈,心中不禁怜意大生,接着又问道:“你妹妹呢?莲姬她眼下还在帝都吗?”
一提起妹妹,蕊姬的眼圈又有些红了:“我做了刘侍郎的外妾之后,妹妹很快也被赎身,跟着一位做生意的大老板去了江南。自那之后,我们姐妹便彻底断了联系。妾没有能力去寻找妹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求神祷告,盼望妹妹过的平安幸福。”
慕容雪外冷内热,平生最见不得弱女子委屈受苦,于是忍不住问道:“你之前为何不告诉我这些事呢?让我帮你去找妹妹不好吗?”
蕊姬歉然一笑:“妾不愿给公子添麻烦。何况人海茫茫,我跟妹妹断了这么久的音讯,又该从何找起呢?难不成还让衙门发寻人文书?”
“这就不用你瞎操心啦。”慕容雪笑着安慰道:“我明日便写信给帝都,让禁军或麒麟军的兄弟们去查访怡红院,看看当初究竟是谁领走了你的妹妹。青楼赎身,交割手续必须有官署开具的红票才行,否则即便是赎了身,也无法变更入籍,所以应该很容易问清楚的。一旦有了消息,我立刻就让你们姐妹重新团聚,不再受离别之苦。”
闻听此言,蕊姬止住饮泣之状,脸上还挂着泪珠,便一把揽住慕容雪的脖颈,贴着他的面庞呵气如兰:“公子万万不可如此。妾知道公子身负重任,此时此刻怎么能为了妾这样一个青楼女子费心劳神?传出去给旁人听到,辱没了公子的官誉清名,那么妾更是罪该万死了。妹妹自有她的命运,妾别无所求,只希望公子能……能怜惜妾身就好了。”
慕容雪此时温玉满怀,鼻中尽是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看着对方脉脉含情的目光,听着充满柔情蜜意的体贴话语,他顿时再情难自禁,忍不住凑向蕊姬近在咫尺的娇唇,轻轻的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