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疆军发布“求贤令”?
这不是在说笑话吧?圣唐皇朝的大军不是都在新月湾死光了吗?怎么还会满西疆鬼漠的招募贤才?
李江遥想出来的求贤令,通过神花家族十二部,以圣唐镇疆军水杉军府的名义,迅速向整个西疆地区扩散开来。
镇疆兵马在水杉城大败西疆联军的消息,也随着求贤令不胫而走。那些心向皇朝的西疆百姓悄悄相互转告,难掩心中欣喜。
一时之间,几乎半个西疆都在议论纷纷。
水杉、达坂、伊克鲁和帕伊四城重归圣唐统治,这在暗无天日的乱局之中,无异于给人们带来了一丝难得的希望。不管消息是真是假,十里八乡的民众还是像潮水一样往水杉军的领地涌去,仿佛朝圣一般。
不过这也难怪。西疆叛乱,以楼兰疏勒两国为首的叛军四处烧杀抢掠,弄得各国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后来没过多久,突厥人也加入了乱局。
尽管他们奉阿史那支斤的严令,没有像以往在西大陆的时候那样,动不动就屠城灭族。但是,战后的补给压力,同样转移到了西疆各国百姓的头上。不断的压榨和掠夺,令民众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生活,进一步雪上加霜。
因此,镇疆军的消息一传出来,立刻吸引了大批民众前来投奔。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大批水杉军府目前最急需的官吏人才。
为了防止敌人趁机渗透,李江遥决定第一批次的录用,先以圣唐官员为主。相对于叛军和突厥而言,纯正的血统可以最大限度保证忠诚。
经过马木和司徒无寿的层层甄选,总共有一百三十五名官吏被录用,分赴四个大城和重要乡镇任职。而在这一百三十五名官吏之中,一位名叫谢坦之的中年人,引起了李江遥特别的注意。
谢坦之年过四十,看上去精明干练,履历也非常干净。面试的时候,思路周密、对答如流,令马木和司徒无寿都非常满意。
更让大家感兴趣的是,在熟悉这位谢大人的民众口中,还流传着一个故事。
谢坦之是圣唐人,据说祖上也是中原的名门望族。不知从哪一辈起,他们家搬来西疆鬼漠落了脚,而谢坦之就是在本地出生的。长大之后,这家伙刻苦读书,参加科举,当上了碎叶国巴列县的主簿。
有一次,巴列县县令外出公干,谢主簿负责留守县衙,代行公务。
正巧这个时候有人前来击鼓告状。
原来,本县有一家圣唐富户,姓郑名财。这郑财不仅家境殷实,而且他的亲姐夫还是镇疆都护府的一个都尉。郑财仗着自己圣唐人的身份,又有姐夫的权势做靠山,平日里经常欺压乡民百姓,风评很差。
一天早上,郑财雇佣的碎叶老羊倌儿热目克孜,在放羊的时候一个没留神,让一只小羊羔摔下山崖死掉了。热目克孜将这件事情老老实实的告诉了雇主郑财,并且表示自己愿意赔偿损失。
谁知,那郑财瞅了瞅热目克孜手中捧着的小羊羔,开口便要对方赔偿五百个银币,不然的话,就让老羊倌儿把十五岁的女儿送过来抵偿。
热目克孜当场傻眼。在市面上,一只羊羔也不过十几枚银币而已,郑财这么胡来,明摆是在讹诈,目的不是羊,而是惦记人家的闺女。
两人谈不拢,不由得争吵厮打起来,里长和乡邻们纷纷出来劝架,可郑财不依不饶,非要拉着热目克孜到县衙门去打官司。
代班的谢主簿谢坦之听完了整个案情,不由得面色一沉,问热目克孜道:“你受雇于人,摔死羊羔有亏职责,为何不愿意赔偿啊?”
“大老爷,不是小人不愿意赔,实在是他漫天要价,我赔不起啊!”热目克孜操着蹩脚的圣唐语,磕磕巴巴的解释。
“哦?你说郑相公漫天要价,那么他要你赔多少呢?”谢坦之语气冰冷的问道。
热目克孜看看郑财,愤愤不平道:“五百个银币!”
“五百个银币?”谢主簿沉吟片刻,说道:“毕竟是你有错在先,他作为事主,要你赔多少都是应该的。”
闻听此言,热目克孜顿时急了:“大老爷,小人没那么多钱赔他啊,郑财不是想要钱,而是想要领走我女儿……”
谢主簿打断了老羊倌儿的话:“你有没有钱,本官不管。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经地义之事,没什么好说的。你若是不肯赔,当堂抽四十皮鞭,也可以算作抵账。你自己看着办吧。”
里长一听这话,心里不禁一揪:四十下蘸着盐水的鞭刑,非得要了热目克孜的老命不可。他赶紧伸手扯住热目克孜的衣袖,要他别再跟大人争辩,并悄声安慰说,回去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凑也要帮他凑出这笔钱。
老羊倌儿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可奈何只好含泪答应,认下了谢主簿的判罚。
看热闹的乡亲们无不在心中暗骂,都觉得这姓谢的狗官偏心圣唐人,实在可恶至极。
郑财却是喜笑颜开,心想来衙门打官司就对了,你们这帮西疆番子能赢了我才怪。他向谢坦之作揖道:“多谢大人主持公道,来日还请大人到鄙府做客,让草民有机会报答一二。”
“你先别忙着报答,”谢坦之淡淡的说道:“本官这边还没审完呢。”
“啊?还没审完?刚才不判他赔偿了吗?”郑财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坦之淡淡一笑,耐心解释道:“本官问案,向来是摔盆审盆,砸碗判碗,审完了一桩再审下一桩。刚才断完被告热目克孜的案子,现在该审你这个原告啦。”
听这位谢主簿如此一说,郑财、热目克孜和里长等人,全都当场蒙圈:从来只听说过审被告,今天头一回听说还有审原告的?
只听谢坦之问道:“郑相公,你跟本官说说看,你的羊羔为何值这么多钱啊?”
郑财被他问的一愣,眼珠子转转,随口胡诌:“大人,草民这只羊并非普通的羊,而是西疆鬼漠的名贵品种——天山雪羊。雪羊在成年后,剪下的羊毛非常绵细,是绝顶上乘的好毛料,在市面上能卖出天价。另外,这天山雪羊的羊奶不仅产量大,而且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自然就贵很多啦。”
“哦,原来如此。”谢坦之捋捋胡须,又问道:“不过,本官看这死羊还是幼崽,并未成年啊。”
郑财不慌不忙的笑道:“大人,草民这只羊确实还小,但只要好生喂上两年,便能价值连城。热目克孜把它摔死,不等于是断了草民的财路嘛。”
谢主簿微微颔首:“哦,这么说,你是按照天山雪羊长成之后的价值,索要赔偿了?”
“大人英明,正是如此。”
“嗯,这么看,倒也挺有道理哦,”谢主簿笑了笑,突然问郑财:“郑相公,如此稀有的品种,想必喂养的饲料也不同寻常吧?”
“那是自然,”郑财为了显示要加合理,继续胡吹道:“大人有所不知。喂养这种雪羊,不仅要用草料,而且还需要另外喂稻米才行,一天至少三斤呐。”
谢主簿饶有兴致:“哦?一天三斤米?确实是珍贵。一天三斤,两年就是一千两百斤,折合将近二十石米。按照现在的市价来算,应该是七百七十枚银币。对吗?”
郑财有些愣怔:“大人,您……您算这个干吗?”
谢坦之从容说道:“本官刚才讲了,摔盆审盆,砸碗判碗。热目克孜是按照成年雪羊的价格赔偿你的,而你的羊还差两年才能长成,所以,你也得补他两年的饲料钱,这两边账目相抵——嗯,总共还剩两百七十枚银币!”
闻听此言,郑财顿时恍然大悟,卧槽!原来这谢大人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大人,您等一下,”郑财急道:“既然如此,那草民不用他赔了,这羊羔……我不要了。”
啪!
谢坦之一拍惊堂木,面沉似水:“你说赔就赔,说不用赔就不用赔,你当这衙门是专门给你们家开的吗?不想赔也可以,同他一样,用四十鞭子抵账!”
郑财吓得直哆嗦,赶紧改口道:“是是是,草民给热目克孜饲料钱,给他钱!”
“好,既然你认了,那么本官这就给尔等写判词。”谢坦之提笔蘸墨,点点划划写下一份判词:
摔死天山羊,算出两年米。
被告赔五百,倒返两百七。
郑财取偏财,讹人反欺己。
刁钻暗亏心,昭彰明天理。
“哦——谢大人万岁——”
热目克孜和乡亲们忍不住欢呼喝彩,郑财则乖乖掏钱,然后灰溜溜的跑了。
回到家之后,这家伙越想越气,连夜去找姐夫诉苦。郑财的姐夫是镇疆都护府的都尉,属于高级将官,在驻地碎叶国向来骄横惯了,听小舅子讲完此事,当即大发雷霆。
他认为,谢坦之这么做,摆明是不给他面子,帮着西疆的贱民欺负圣唐人。
第二日一大早,郑财的姐夫就给当地郡守写去书信,严令他将谢坦之撤职查办。否则,都护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郡守接到都护府的公函,自然是惹不起。权衡之下,只好牺牲谢坦之这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吏,找个借口撤职了事。
谢坦之丢了官,心里清楚是郑财在背后捣乱。不过,他也懒得去计较,立刻收拾行囊,准备趁着无官一身轻,去圣唐中原走走,领略一下故国的风情。
可是谁知道,就在谢坦之动身起程之时,西疆鬼漠突然爆发叛乱。也幸亏他被罢了官,叛军攻占了巴列县,将所有圣唐官吏杀尽,唯独漏了他一个。
逃过一劫的谢坦之暗自谢天酬神,庆幸塞翁失马。之后不久他又听说新月湾会战,镇疆都护府全军覆没,紫金关和盛玉关也被突厥人封锁,遂打消了前往中原的念头,跑到乡下暂时躲藏了起来。
直到“求贤令”广传各地,谢坦之希望能为圣唐和西疆百姓做些事,这才前来应征。
李江遥听完他的经历,不禁大感有趣,连忙让手下请谢坦之来见面。这二人坐下一聊,顿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谢坦之打心底里敬佩这位比自己年龄小很多的统帅,而李江遥也十分欣赏谢坦之的格局与见识。
两个人越谈越投机,李江遥感觉捡到了宝贝,赶忙又命人把徐友长、林枫、杜建、霍丽娅,以及马木和司徒无寿统统喊来,大家边喝酒吃饭边痛快畅聊。
谢坦之这个家伙,颇有点“人来疯”的毛病。眼见水杉军府的大人物齐聚一堂,不由得兴奋起来,当场提出了一个在心中思考许久的想法。
万万没料到,他的这个想法,顿时把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目瞪口呆:
镇疆军与西疆联盟谈判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