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水杉城头之时,城内的示警钟声早已经响彻四方。
由五万楼兰军和三万车迟军所组成二十个大型方阵,此刻正以水杉城为目标,气势如虹的向前推进。
身穿泥黄色皮甲的楼兰军,远远望去,如同遮天蔽日的蝗虫一般,密密麻麻的钩枪反射着阳光,不断在阵中闪耀起刺目的光芒。
而披着连环铁甲、头戴尖顶盔的车迟战士,则高举大盾和弯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
数千面五颜六色的旗帜,代表着楼兰军和车迟军上百个不同的师团和营旅,对着越逼越近的水杉城耀武扬威,仿佛是想要先在气势上稳稳压过守军一头。
按照达勒姆侯爵最初的计划,原本是要联军在昨天晚上趁夜突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城池发起轮番猛攻,一举攻克看似脆弱不堪的水杉。
但是,突厥铁鸽子军首领多伦和车迟国王格尔翰非常默契的站了出来,及时劝阻了侯爵这个大胆的想法。他们俩曾在水杉这个鬼地方吃过大亏,对狡猾的李江遥心有余悸,自然不希望看到联军刚刚抵达就钻了对方的套。
多伦特别提醒达勒姆,他们前些天被水杉兵马劫杀时,对方所表现出来的战力,绝非简单的乌合之众,而是有能力将五百名金甲精锐硬生生留下的正规军,所以,对于此战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阿立克江则因为考虑自己的部队经过了长途跋涉,需要充足休息,所以也建议达勒姆不必急于一时。反正水杉也不可能长出腿来跑掉,等第二天天亮,再以强盛的阵容堂堂正正碾压圣唐残兵也不迟。
达勒姆虽然略感不满,但是三位大将都异口同声,自己也不好太过固执己见。说到底,打仗的是楼兰军和车迟军,倘若换成他手下的儿郎们在此,才不用理会那么多,直接痛痛快快的开打便好了。
眼下楼兰车迟两国的国王已经给足自己面子,不但立刻停止继续内讧,而且还乖乖率领兵马前来攻打水杉,这个“休整一晚,明日再战”的小小要求,答应便答应了。况且,己方掌握着绝对优势,可以说是稳操胜券,真正需要达勒姆爵爷费心考虑的,是接下来要不要搞一次屠城,好给五百护卫报仇雪恨,至于说今晚打还是明天打,根本无所谓。
于是,达勒姆点头同意,就按多伦他们的想法,第二天打中规中矩的攻城战。
另外一个问题,是指挥权由谁掌握。鉴于此次参战的,都是西疆联盟的军队,突厥副元帅指挥起这些人实在不顺手。因此,达勒姆侯爵指定阿立克江作为西疆盟主,担任攻城作战的总指挥,格尔翰作为副指挥从旁辅助,他自己则跟多伦一起,坐镇在后方负责督战。
多伦本来应该留在车迟王廷,与古涅亲王组织谋划“寻人团”的事,但他担心花样百出的水杉城再出什么幺蛾子,所以暂时先把找公主的差事暂时放下,跟着达勒姆一路跑来水杉观战,必要的时候也好给副元帅出谋划策。比如说昨晚及时劝阻达勒姆轻敌冒进、连夜攻城这种鲁莽行为。
然而令多伦没能想到的是,也恰恰是他的这个好心,令联军错失了唯一一个击败水杉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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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通鼓响,西疆联盟盟主阿立克江,身穿全副铠甲,横刀立马在大军阵前,看上去踌躇满志。
他知道,死对头格尔翰,曾经在水杉城这个地方连番吃了大亏,最终铩羽而归。因此,阿立克江想利用今日一战,树立威风,彻底压制车迟国和格尔翰,省得那家伙成天惦记盟主的宝座,跟他各种作对。
更重要的是,突厥副元帅、黄金族名将达勒姆侯爵,此时就在阵地的后方,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也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用铁一般的事实向突厥人证明,西疆盟主的位子绝不是白来的。
抱着这个念头,阿立克江吩咐手下,让全军先整体向前推进五百步,等到接近城头弓箭的射程范围时,停步列队、扎稳阵脚,然后再喊话招降。倘若对方识趣,乖乖的投降,那就什么都好办;可如果水杉城的守军宁顽不灵,胆敢抵抗他的天威,那么就立刻把大军分成四路,各自瞄准东西南北的城门,一起展开猛攻。
这种打法,俗称“碾压”。
阿立克江心中暗暗盘算:一座小小的水杉城,放在整个西疆鬼漠,名不见经传,即便收拢了大批从新月湾死里逃生出来的残兵败将,战力又能有多么夸张满打满算,他们顶天不过万人上下,八万联军同时进攻,每个方向都是绝对碾压性的优势,岂有不胜之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阿立克江的指令刚刚下达,西疆联军还没来得及动,对面远处的水杉城就忽然大门洞开。两万名水杉守备军,整装列队,直接冲出城外布阵。
“呦呵!他们居然还出来了”后方的达勒姆在马鞍上探起身子,搭着手帘遥遥张望,讶然道:“这水杉城有点意思啊,竟敢放弃工事,出城迎战!”
多伦同样大惑不解,想不明白李江遥为何如此愚蠢。
“哈哈哈……”阿立克江眼见对方出城,顿时露出招牌式的嚣张表情,大笑道:“水杉的小崽子主动来送死,真是天助我也!”
既然对方有如此勇气,看来连喊话招降都可以省掉。阿立克江拔出宝剑,向前一指:“传我将令,车迟军原地待命,楼兰的勇士们,全线推进!”
随着他一声令下,排在最前面的八个楼兰步兵方阵开始动了起来,另外两个骑兵大阵则护住左右两翼,同步向前。阿立克江则统率中军压阵,准备随时发起总冲锋。
而位于整个联军阵线左侧的七个车迟军方阵,则依照他的命令,留在原处没动。
几乎同一时间,已经在城外布好阵型的水杉守备军,此刻也随着激昂的战鼓声,朝对面的楼兰军稳稳的迎了上去。
出城交战的两万水杉战士,分成三个圣唐军队惯用的横向大阵。
最前排,是将近一人高的木质橹盾。巨大盾牌一线展开,构成整个阵型的防护墙。位于第二排的是长矛手,他们可以在敌人冲击到橹盾墙的前面时,顺着盾牌的间隙用长矛向外穿刺,杀伤对方。第三排是刀盾手和巨斧手,他们是短兵相接的主力,全部由身体强健、勇悍无畏的勇士组成,随时准备透阵而出。在最后面的,则是三排弓箭手。站成三排,是为了方便轮换射击,专门负责远距离毁杀敌军。
经过李江遥、徐友长他们的悉心调教,这支兵源构成极为复杂、基础素养参差不齐的地方守备武装,如今已经初具正规军的雏形,唯一欠缺的,就只是战场上残酷的历练了。
面对曾在新月湾大败圣唐主力的西疆叛军,水杉将士们并未有丝毫畏惧的神色,相反,他们紧紧跟随着战鼓的鼓点和带队军官的呼喊声,步伐整齐的迎向楼兰人。
双方越走越近,直到两军相距不足五百步时,城头的鼓声忽的戛然而止,水杉战士齐声大喝:“呼哈!”全军同时停住脚步,数千面橹盾猛然触地,汇聚成一声巨响。
两万将士如同一人,步调一致、动作整齐,仅仅从视觉上看就具备极强的震撼力。大军起止之间,处处显露出这是一支不容小视的强军。
阿立克江和楼兰军首当其冲,不禁被这种场面所震慑。
三个水杉方阵,就那么静静的矗立在面前,仿佛是在提醒楼兰人,眼前这个不是简简单单的方阵,而是一座可以移动的水杉城。
有胆量,你们就来试试看吧!
此时此刻,走在前面的八步两骑共十个楼兰军阵,还在朝着水杉军前进,而水杉军的突然止步,立时给他们的节奏造成了不小的干扰。很多楼兰士兵都在恍惚间产生出了一种不知是该进还是该停的纷乱。
两军对垒,节奏是最关键的因素之一。节奏步调一乱,就难免会陷入进退失据的境地。水杉守军只靠一动一静,便能达到扰乱敌方节奏的效果,足见其指挥官的高明。
正后方观战的达勒姆和多伦,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将,眼光自然不差。看到此情此景,他二人突然开始有些替阿立克感到担心。
“这时候不能犹豫,快冲!”“赶紧加速冲击啊!”格尔翰和多伦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面对如此行止有度的军队,最佳的战法,应该是利用已经鼓起来的士气,猛冲猛压对方,争取把节奏重新抢回。与之相反,这会儿最忌讳的,就是跟着对方的步调,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进而陷于被动。
然而可惜的是,西疆盟主阿立克江殿下,比起两位突厥大将的水平,那还是差了几个段位。
阿立克江受到水杉军沉稳气度的影响,担心冒然压上会出岔子,所以犹豫了一瞬之后,立即下令吹号,让主力步兵方阵暂时停步,观察对手虚实。同时,指示位于两翼的骑兵快速前出,展开试探性攻击。
左右各三千人的楼兰骑兵,在接到国王命令之后,立即扬鞭催马,飞快越过停下来的步兵,像巨大铁钳的两个钳头,朝着水杉军的两侧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