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会风云四起,盲眼少侠一招制敌……”曲梓珩念着江湖小报上的内容,嘿嘿笑道,“小禾,这次你可出名了,很多人都在打听你是谁呢,已经有不少人看好你夺魁了。”
有时候比起中规中矩的大侠故事,大家更喜欢一些曲折离奇猜不到的发展,籍籍无名来路成谜的俊美盲眼少年剑客一招定乾坤这种情况,不要太吸引人的注意力
第一天的比赛结束没多久,客栈里的说书人就已经开始说道了,不过一夜,江湖小报都登出了。
严亦萱啧啧道:“怎么有人羡慕了呀。”
曲梓珩摸着下巴说:“是有点羡慕,我怎么没想到这样的出招,也太抢风头了。”
这样的招数其实很容易做到,但要是做到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曲梓珩双手拍桌看着戚禾:“真是越来越期待和你比一场了!”
戚禾玩笑道:“那你可别淘汰太早。”
曲梓珩大惊:“小禾你变得不谦虚了!”
要知道以往小禾只会说‘为了能和曲大哥比试。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这之类的话,他简直是曲梓珩见过最低调的弟弟。
“师父说张扬一点也没关系。”
戚禾认真地回答,唇角小幅度的上扬。
他神色的雀跃让人一眼望尽,好在有白绸遮挡,否则眼角眉梢的情意定然会让人觉得古怪。
林织闻言,坐在椅子上笑而不语。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听林大哥的话,”严亦萱感叹,有些羡慕地说,“真希望我以后的徒弟也能这么可爱乖巧。”
曲梓珩打趣:“不是吧女侠,你才多大,几斤几两就想着收徒弟了?”
“少瞧不起人,林大哥收小禾为徒的时候好像比我现在还小呢,对吧林大哥?”
严亦萱和曲梓珩说完后,连忙向林织求证。
林织点头道:“的确如此。”
“林大哥厉害,你可不行。”
严亦萱抬手就要打,曲梓珩赶忙躲避,严亦萱的剑没出鞘,打在身上也疼。
“阿寻救命啊,严亦萱要杀人啦!”
正在沉迷看药经的青寻茫然抬头,一副迟钝状况外的模样。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大会现场抽签了。”
在林织的话语下,严亦萱停住了脚步,曲梓珩趁机跳到了窗外,一个倒挂金钩吊在了屋檐上,在窗户上露出脑袋。
“林大哥,我先走一步。”
曲梓珩和大家打招呼,又对严亦萱做了个鬼脸,翻身用轻功离开了。
严亦萱气的跺脚:“幼不幼稚!还什么紫薇剑呢,就是傻瓜剑!”
青寻安慰道:“别生气,他一直这样。”
林织轻笑,局内人看不出,他身为局外人倒是看的分明。
这两人就爱找对方拌嘴,他们互相嬉笑怒骂的时候,旁人可没法插手。
戚禾听见了林织的笑声,若有所思。
师父看其他人看的如此分明,那么看他呢?
戚禾希望师父能够看穿他的心思,这样他就能够根据师父的态度明了师父的心思。
可是他看不见,也感知不到那些情谊中到底有没有情/爱的成分。
要事当前,这些心思只能按下不表。
今日是第二天,场上还剩五十几名选手。
不过一天便刷下了四分之三的人,剩下的这些武者都是小有实力的人,因而今日不是多人快攻的方式,而是抽签比武,以两柱细香时间为限,在此期间分出胜负。
和前一日的上场晚不同,戚禾这次是十六号,在上午比赛,青寻在十九号,同样在上午。
曲梓珩是三十五号,严亦萱是三十七号,都在下午比赛。
比武大会的惯例向来如此,越是高手之间的对决时间就会越长,前期的进度会很快,到后几天就会慢上不少。
林织他们到了比武大会的举办地,场下的这些座位并没有留记号,向来都是谁抢到就是谁的,但即使后面站了不少人,林织和戚禾到的时候,他们的位置依旧空着。
这是一件心照不宣的事,说是现实也好说是人情世故也好,武林中人心里都有掂量,毕竟昨日戚禾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
夏日闷热,即使是上午,吹动的风依旧透着燥意。
林织摇着扇子的手就没停下来过,因而当戚禾冰凉的手心悄然在他的袖下握住他的手时,林织并没有推拒,看着台上的打斗,默认了戚禾的动作。
戚禾呼吸频率不自觉加快,面上倒是不显。
此处人多眼杂,因为他昨日出了风头,不少人朝着他们的方向扫视,戚禾甚至打好了腹稿准备好了说辞,可没想到师父什么也没问,甚至没有拒绝。
他早已不是孩子,谁家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会于众目睽睽下握着师父的手不放,于情于理都不合。
可他师父不这么觉得,他甚至动了动手腕让他的手向上滑动,去为他其他地方一解热意。
青年的手腕纤细肌肤柔滑,戚禾触碰到了银铃的边缘。
这是存放着蛊虫的地方,亦是控制蛊虫的器具,是蛊师的命脉,然而师父就这样让他随意触碰,有时候戚禾都会头脑发昏地觉得这种纵容和引诱也没什么分别。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刻意为之的结果,在他的侵入下,师父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动作,因而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袒露着最柔软的腹地。
无论是那一种情况,都让戚禾有些心不在焉。
所幸他看不见,也没人发现他走神。
当然,林织除外。
他神色就更加闲适,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比武,丝毫让人无法察觉他垂落在一旁的手,正在蹭着徒弟的手指汲取凉意。
场上是一个用鞭子的妇人和点翠宫的少宫主温白心对战,温白心没有简单粗暴地用毒,点翠宫以毒闻名但并不是只有毒,温白心的武器是一把软刀,和同样软韧的鞭子缠在一起,两个人打的不分上下。
“你猜她们谁会赢?”
林织偏头,饶有兴趣地询问。
青年因热意而滚烫的掌心裹着少年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他的指尖,揉着他的剑茧。
戚禾险些坐不住,身子麻了半边。
师父明明只是在揉他的手,却和揉着他的心差不多,搅的他心思混乱。
戚禾分神关注着场上,听了一会儿回答说:“右边。”
从他们的位置看,右边正是温白心。
戚禾说着话分散着注意力:“左边攻势看似略胜一筹,但右边气息更稳,显然游刃有余。”
“左边的气口已经乱了……不太正常,有些绵软后继无力,似乎提不上气,很可能已经中毒了,毒应该下了好一会儿。”
戚禾评判,即使他看不见,也将场上的情形完全描述了出来。
用鞭子的妇人动作已经变得有些迟缓,被软刀划伤了胳膊。
她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面色微变道:“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若是让你知道,我不就下不成了。”
温白心依旧戴着斗笠,声音略显冷漠,她乘胜追击进行了急攻。
林织的眼尖,他知道从比赛一开始温白心就已经下毒了。
她的软刀贴在她的腰上,抽出时划破了她的香囊,前几招她故意让刀被缠住,那些药粉粘在了妇人的鞭子上,随着挥鞭的动作被妇人浑然不觉地吸入。
毕竟一般人不会想到毒会以自己的武器会媒介,达到对方的目的。
十招之内胜负已分,就算妇人怎么抵抗也依旧倒在了地上。
在锣鼓响起宣布本场比赛结束的同时,林织的手被戚禾反握住。
戚禾的手掌已经足够将他的手包裹,微凉的指尖从他的指腹划到掌心,他面上笑意如常道:“师父,我猜对了吗?”
不明显的颤栗从掌心抵达心尖,微弱却难以忽视。
林织眯了眯眼,轻笑着应声。
很快便到了戚禾上场,他略有些不舍地松开了师父的手,走上了擂台。
和前两次筛选不同,这次对手之间会互相报上姓名以示尊重,这是江湖规矩。
更重要的是许多人或者说门派,可以借此扬名,这对于许多中小门派乃至大门派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事。
灵山派之所以避世还在第十名,就是因为有弟子时不时行走江湖中,留下了传说。
“天照教,刀齐,请赐教。”
刀齐拿着弯刀,对着少年抱拳。
他也有些头大,没想到第三轮就遇到了硬茬,不过迎难而上乃是习武之人的性格,他断然不会放弃,全力以赴便足够,而且若是这人真的强悍无比,能和他过招,日后说不定还能是他吹嘘的事情之一。
“林禾,请赐教。”
少年并未报上门派,让许多人讶然。
他们还等着看这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没想到居然无门无派,这更让他们好奇少年一身武艺的由来,让人忍不住猜他那奇特的剑和奇怪的招式,到底是什么武功。
高台上云虚道长的目光一凝,禾这个字以及双眼有疾这一点,让他想到了一位小故人。
那算是他的遗憾之一,他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小公子竟然还是没能保住性命。
他又联想到江湖近年来的种种事端,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神色无异。
刀齐率先动手,他的武功就是以攻为守,弯刀森寒,朝着少年而去。
他知道少年身法诡谲,所以一直提防着扑空,却没想到少年并未闪身,而是以剑横档。
刀身相撞,又飞快划过,碰出些许火星。
因为对方用的刀,戚禾也用的刀法。
这是他融合了浩然掌与横断刀法所练就的招式,但他并不想被人看出横断刀法的痕迹暴露身份,因而又掺了些繁花剑法的意境在其中。
刀齐被打的完全摸不着头脑,应对的十分吃力,明明上一招少年的剑罡气十足,他下意识地格挡下一招却发现剑意忽柔,如同游鱼入水,剑的落点难以判断,让他扑了个空。
刀齐狼狈受伤,仓促再次迎敌,少年不疾不徐,他却越发手忙脚乱,已经从开始到猛攻逐渐转为抵挡,因为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进攻时机,对方手里的宽剑一会儿剑势如网一会儿如虹,让他只能去躲。
一旦没了章法便破绽百出,他的手腕被震的发麻,弯刀脱手飞了出去。
战时被打掉武器,已经是输了七分。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节节败退,但刀齐没想放弃,起身以掌迎击,弯腰抵挡剑势时翻滚到了武器旁,正欲捡起,那弯刀便被长剑挑起,飞旋着朝着他的方向而来,他不敢握住,闪身躲避。
在刀落地时,他以极快地速度捡起,然而一转身长剑已赫然在他身前。
那剑并没有架在他的脖子上,却胜似那般。
剑身雪白,仿若凝着天地霜寒,倒映着少年蒙着眼的白绸,于平和中让人齿冷。
“你输了。”
戚禾平静地宣布结果,他仅用了几成内力,其实他也可以向上一次那样一招制敌,但他这个年纪有这般内力,太容易让背后的那些人识破他的身份。
他张扬些只是因为他意在第一,而不是让别人都知道他是戚禾。
等他拿到冰玉莲,就算他不主动暴露身份,那些想要这个药材甚至只缺这个药材的人,也会迫不及待地找上他。
何况这只是比武,他不想以轻辱的方式坏了他人的武心。
刀齐默然,起身抱拳,轻跃下擂台。
底下的欢呼声阵阵,还有人在念着‘林禾’的名字。
细香只燃了半柱,速度之快让大家看的还是不过瘾,不过见识到了戚禾古怪的刀法又或者说剑法,也让他们更加期待戚禾的下一场对决。
底下还在打的时候,上面的人就在思忖。
银月山庄庄主问:“老道长,你是剑术行家,可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云虚道长道:“剑意有几分霍小子的意味在里头,我当年和他爹交手过,这小子比他爹强,只是许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什么时候收了个徒弟不成?”
点翠宫宫主不赞同道:“我看着倒是不怎么像,比起握剑他更像是握刀,劈、砍、震可都不是霍无双的路数,甚至截然相反。”
五蕴派的掌门沉吟:“我倒也看出来几分故人的影子,但那人早就杳无音讯了,恐怕贺兄还有些印象。”
醉月门掌门贺阳泓疑惑:“老夫可不记得认识这种人物。”
“也是,落败在贺兄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你怎么会各个都记得。”
五蕴派掌门笑呵呵道,话里有些绵里藏针。
贺阳泓扯了扯嘴角道:“年纪大了,忘事也实属常事,还是卓兄记性好,什么阿猫阿狗都记着。”
火药味忽然浓了起来,在场掌门中年纪最轻的清影派掌门立刻出来打圆场道:“看来就晚辈才疏学浅看不出门道啊,不过这少侠年纪轻轻功夫确实了得。”
这边他还在劝,银月山庄的庄主就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位少侠,你若是无门无派,可有意愿加入我银月山庄啊?”
银月山庄善用暗器,庄主本人倒是个藏不住事的豪爽性格,遇见英豪便想招揽,从来信奉先下手为强。
戚禾婉拒:“多谢庄主好意,在下虽无门派却有师父,无意于此。”
戚禾下了擂台,这次不比他们去登记,自有专门的人记录。
他径直朝着台下的貌美青年而去,俯身耳语:“师父,我们先回吧,我让人在客栈里备了冰盆,现在回去房间里正是凉爽的时候。”
少年人已无需再像儿时那般反复强调自己只会有一个师父来讨得师父欢心,他早有数种办法来表明他仅有一心绝无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