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水镜当中,骤然出现了一个游方道士。
这道士看上去须发皆白,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独自一人坐在相对清冷的道观当中,闭目修行。
陈篁开口道:“这位,便是《七化邪功》的创造者,乃是西汉末年的事情了。”
“不过,这功法原本并非叫这个名字,而是叫作《去障经》。”
冬暝皱了皱眉。
水镜内,这老者拿着纸笔正在书写着什么,时不时的,他就会停下来比划几下。
要么是掐诀,要么是念咒。
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正当冬暝要开口询问之时,却见这老者身后,竟忽然出现一阵涟漪。
旋即,一个活生生的人,竟是从这老道的后背钻了出来。
定睛一看,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稚童。
“这……”
冬暝不由指着水镜中的画面,惊诧的无以复加:“这……怎么会从一个人体内钻出一个人。”
话音刚落,却见这道士身后,又陆陆续续出现几道人影。
这些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每个人的表情还各不相同。
有的似乎非常平和。
有的看上去却有些贼眉鼠眼。
更甚者,还有面露狰狞之态的。
陈篁吐出一个烟圈,笑眯眯地解释道:
“这个道士呢,严格来说也不是什么道家正统的传人。”
“最早的时候,他是一个佛道同修者,乃是为了找寻让人心思澄明之法。”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某种修行,让一个人不再具备贪嗔痴慢疑这等五毒之念。”
“最后,他苦苦领悟了数年之久,便有了这《去障经》。”
“这经文,说白了就是让你找到自己内心的魔障。”
“比如你这个人很贪婪,又或者是很懒惰,亦或者是嫉妒他人等等。”
“将这些对修行不利的东西凝聚成一种能脱体而出的分身,那么作为本尊,自然也就心无挂碍,心性圆满了。”
冬暝露出一丝不解之色:“听起来……这似乎是好事情啊……”
陈篁耸了耸肩:“可是,你忽略了一件事情。”
“不管是道教所谓的魔障,还是佛教所谓的八苦。”
“归根结底,都是需要修行者自己去领悟的。”
“如果依靠一种经文就可以做到,而不是发自内心体悟到这些东西的不利之处,那么就是治标不治本,而且……还会因此越来越依赖这种经文。”
“所以,在后世的发展之中,这种修身修心的手段,逐渐就演变成了一种邪术。”
“就是所谓的《七化邪功》!”
“此法,更简单更纯粹,就是通过佛教所言的八苦,即‘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织盛’,来凝聚分身。”
“让这些分身,符合某种力量,为己所用。”
“而且,这些分身也可以完全变成某个陌生面孔,从招式路数,你都完全看不出本尊和分身之间的联系。”
冬暝听完之后,不由地眉头紧锁。
镜儿既然提到了《七化邪功》。
显而易见的,她就是其中某种“八苦”之一,凝聚而成。
所以,严格来说,她也只是一道分身?
会是武惠妃吗?
冬暝微眯着双眼。
单单就他和镜儿沟通的情况来看,实在是看不出来,镜儿竟不具备真正独立的人性。
陈篁又悠哉地躺了下来,缓缓说道:“既然镜儿让你去武惠妃的宫殿一探究竟。”
“那么……十有**就是那里了。”
一时间,冬暝陷入沉默之中。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在这跨越了五年之久的案件当中,究竟还有谁会参与布局。
武惠妃本尊都已经抓住了。
纸新郎孟萧也已经死了。
陕王本身的罪责,也已经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究竟……还有什么问题呢?
一旁,陈篁没有说话,只是笑着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盒子。
“打开看看。”
冬暝挠了挠头,将盒子打开之后,发现眼前之物竟然是之前曾经用过的人皮纸。
“阁主,你这是……”
陈篁撑着下巴,孔雀折扇一合,轻轻拍了拍冬暝的脑袋:
“就算你现在纠结,到最后你肯定也是要去的。”
“皇宫如今因为后宫大乱的问题,诸多怪物化的嫔妃又不能直接处死,已经分担了大量的人手进行守卫。”
“所以,武惠妃的宫殿,因无人居住,现在必然是守备空虚。”
“有人皮纸,你要潜入,也方便一些。”
冬暝轻叹一声,苦笑着点了点头。
陈篁阁主……到底还是了解他。
不过,冬暝并没有立刻出发。
经过这一整晚的折腾,他已经十分疲惫了,因而便直接回房跑了个澡,沉沉睡去。
……
第二日,冬暝尚且在幻月阁,就已经得到了朱云所传来的消息。
陕王的心魔,已经被完全驱除了。
对于完全恢复正常的他,在唐玄宗面前表示,自己愿意赎罪。
更是在紫宸殿内,哭的声泪俱下。
不论其内心是否真正后悔,姿态上倒是无可挑剔。
而唐玄宗果然也是借坡下驴,没有再刁难陕王之事。
只说,让镇魂司主尽快从武惠妃那里,询问出如何解决后宫诅咒之法的手段,让后宫尽快恢复安宁。
另外,对于这次案件当中涉及到的一些其他人事物。
比如裴亮,比如上清观,比如玄都观,比如百濮部落,比如突骑施汗国,唐玄宗似乎都没有再追究的意思了。
冬暝对此也看出来了,现在追究,就很有可能导致真相曝光。
一旦真相曝光,陕王李亨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所以,唐玄宗也只能将这些认全部都摘得干干净净才是。
……
当天夜晚,冬暝套上了人皮纸。
这人皮纸似乎和之前使用的那次,有着很大的区别。
当冬暝套上之后,竟发现自己的身体在镜子里完全不见了。
细细看去,却发现这人皮纸上的术法,竟仿佛可以和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旋即,冬暝便收敛气息,趁着夜色离开了幻月阁,并迅速前往皇城。
在目送冬暝离开之后,陈篁也终于坐了起来。
“嗯……”
“现在,也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陈篁关上了幻月阁的大门,人影也消失在月色之中。
……
月光下,桑正在窗前进行占卜。
而在他身边,还坐着全水真一。
很快:
“咚咚咚!”
敲门声下,尚且不等桑开口,陈篁已经推门而入。
在看到那桌上的铜钱之后,陈篁微眯着双眼:“你果然在测算大唐的气数。”
桑将铜钱收好之后,缓缓起身,取来了一壶清茶。
“看来,阁主也很着急了。”
桌案前,陈篁看了看全水真一,又看了看桑,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我就问一句,这件事情的真相,你到底看到了多少。”
“原本我以为一切已经到此为止,但是不曾想,竟然又出现饿了一个《七化邪功》。”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大抵上也完全清楚了。”
桑抿了一口清茶,反问道:
“既然阁主已经知道了,连夜来我这里,又是为了寻找什么答案呢?”
陈篁掩面一笑:
“不打算出手?”
桑抬头看着陈篁,旋即摇了摇头:
“这桩因果,阻止不了。”
“关键人还是在冬暝身上。”
“他如何选择,便会决定整个未来的走向。”
“所以,我相信在这件事情上,我也好,太平子也好,镇魂司主也好,应该都不会主动插手。”
“除非……危及到皇帝的性命,镇魂司主可能会出手吧。”
“不过他和孟萧之战,受了重伤,估计也够呛了。”
……
另一边,冬暝已经来到了皇城之中。
借着人皮纸的特殊效果,他很快便找到了武惠妃当年所居住的宫殿。
作为当年玄宗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子,武惠妃所居住的寝宫,其实非常奢华,在皇城之中也几乎是仅次于王皇后的宫殿了。
但是,在当年赵丽妃死了之后,宫殿声称闹鬼,并吓死了武惠妃之后,这座宫殿也就荒废下来。
再加上武惠妃薨逝,赵丽妃薨逝,杨贵嫔有自己的住处,三夫人的位置还空悬着两个,这宫殿也就没有人住了。
冬暝来到了宫殿门口,看着大门上的锁头已然都有些生锈了。
“看来只能走屋顶了。”
冬暝看向了宫殿上方。
忽然,一阵莫名的阴风自后面刮过。
冬暝汗毛一竖,瞬间转身。
然而眼前除了干枯的花草树木,并无其它东西。
“嗯?”
冬暝眉心一皱。
忽然响起,这宫殿的闹鬼传闻。
莫非……是传闻中的赵丽妃的鬼魂吗?
疑问中,冬暝借着旁边的树木,腾空来到了屋檐之上。
此时,四周的宫殿都有金吾卫和千牛卫巡视着,冬暝小心翼翼的来到宫殿中心位置,在将瓦片掀开之后,悄悄从上方一跃而下。
“噗通!”
落地声并不大。
冬暝借势翻滚到门口,避免被巡视的千牛卫、金吾卫发现什么破绽。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这偌大的寝宫似乎是很久没有人打扫了。
地面、房梁和四周的家具,都满是灰尘。
冬暝刚想起身,忽然在看到地面的情况时脸色一变。
他很清楚,自己只有在刚落地的时候,双脚踩在了地面上,随后是滚到了门口。
可是……眼前这满是积灰的房间里,为何会有无数杂乱的脚印!
这些脚印不单单在地面,甚至……还在墙壁上。
那密密麻麻的足印,顿时让人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