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眼角微微一凝,拱手道:“陛下之命,微臣自然不敢不从,只是微臣自感非是如此之才也,唯恐辜负了圣恩。”
刘彻看着面前躬身下拜的东方朔,淡淡道:“那你看谁人最合适?”
“这……”东方朔松了一口气,皇帝果真不是想让自己做,只是想让自己推举一个合适的人选,亏得自己猜对了。
“启奏陛下,微臣以为,杜周此人非常合适。”
刘彻转身坐了下去,他背靠着“凡日月所照,皆为汉土;山川所至,皆为汉臣”这几个巨大的字符之下,俨然有一种无尽的帝王威严显露而出。
安阳侯改编后的骚话,深得皇帝之心。
“河南地之战过后,杜周作为御史,亲自往长城边上,核实李广大军的情况,从军备补充战损、人员伤亡、物资损耗等等情况入手调查,北方将士,没有谁不心服口服的,对于李广的处置,也是以此为基础,李广就算是被贬为庶人,也没有怨言传出,足可见此人做事有多么公正了。”
东方朔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刘彻的模样,见刘彻不说话,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就继续说道:“陛下想要设置的锦衣卫,独立于百官之外,那权柄过甚,就需要一個非常稳重之人担任长官,所以微臣认为杜周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刘彻道:“周阳由、汲黯如何?”
东方朔眼角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但还是拱手说道:“回禀陛下,周阳由为人过于凶狠,汲黯却又过于温和,锦衣卫长官,这两人都不足以担任。”
刘彻嘴角流露出笑容:“朕想要让你去做衡山国为国相,不知你意下如何?”
东方朔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了,安阳侯去了淮南国的国王是刘安;衡山国的国王刘赐,是淮南王刘安的亲弟弟。
东方朔很清楚,这是汉帝国的一个遗留问题,当初刘长死了之后,他的封地被汉文帝一分为三,分封给了他的三个儿子,分别是淮南王刘安、济北贞王刘勃,庐江王刘赐。
刘赐的封国在七国之乱之后,这才被改为衡山国,换言之刘赐的封号,是改了两次的,一次是庐江王,后来更改为衡山王。
至于济北贞王刘勃,此人毫无问题,七国之乱的时候,就刘勃和叛军死战,毫无动摇。
而他一开始的封国,是衡山国,也正是因为他对汉帝国极为忠诚,汉景帝给他换了一块更好的封地,就是后来的济北之地。
最重要的是,刘勃已经死了,他的儿子继承王爵之后,对于汉帝国朝廷同样忠诚,毫无半点动摇之心。
唯独是他大哥淮南王刘安和弟弟衡山王刘赐,就是天生反骨,非要和汉帝国过不去。
换言之,听到刘彻对自己说的这番话,东方朔就已经明白过来,皇帝这是准备着手在河南地之战过后,能威慑住匈奴的情况下,先着手解决一些内部问题。
比如说,能够撤销这两家的封国,自然是皇帝梦寐以求的事情。
数个呼吸的时间,东方朔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些问题,甚至很明白,刘彻为什么单独让自己一个人来看安阳侯这句话。
这种暗示,也太明显了,就差点没有直接掐着衡山王和淮南王的脖子,怒吼道:给老子去死!
“微臣万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很好!”刘彻微微一笑,显得非常满足且满意:“到了衡山国之后,如果有什么不太清楚的地方,可以直接询问安阳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应该和安阳侯同步协调才是,懂了吗?”
东方朔深吸一口气,这是要以安阳侯为主,自己为辅。
“微臣懂了!”
对于这个崛起速度,比卫青还快的怪物,东方朔自然不敢等闲视之。
李欢全然不知道,刘彻给他拉了一个顶级辅助。
越是往东边走,气候的不一样,就可以完全感觉的到了。
同样还能感觉得到的,是不同于关中的富饶,其他地方的州郡,真的很穷。
不过,就算是这样,一些稍大一点的城池里,还是可以看到大汉日报。
虽然说,大汉日报上刊登的东西,会有延迟性,但是对于消息闭塞的汉帝国而言,延迟在十日以内的昨日黄花,却依旧是很多人认识自己这个强大帝国的主要手段。
因为,这是官方发布的准确消息,而不是道听途说的稗官野史,可信度自然大大提高。
李欢甚至在路过某地的时候,看到报纸上刊登自己前往淮南国出任相国的事情……
比较有意思的事,这大汉日报之上,还配了一幅画像,虽然这个画像与他本人千差万别……主要是不太写实,完全就是一个骑着马的威武背影,在这个背影之前,有大量骑兵正在行军。
“有点意思!”李欢如此点评。
“阿父!”霍去病也捧着一份报纸,兴奋得两眼发光,李欢感觉他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和自己说,但是却还左右看了看,确认自己身边没人,这才兴奋地问道:“阿父,你快告诉我,我们到底是不是要带兵去灭了淮南国?”
“谁说的?”李欢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忽然意识到报纸上如此大肆刊登自己带兵入淮南的消息,会不会也让淮南王有了这样的想法呢?
不过……淮南王应该还没有准备好那么多,换言之现在准备也是来不及的……可自己真的不是带兵去灭淮南国的。
“报纸上说的!”霍去病摊开一张报纸,这上边刊的是东方朔往衡山国为国相,携带一千兵作为随从,虽然没有李欢的多,但是……
这怎么看都有问题吧?
李欢表情愕然了一会儿,这才深吸一口气:“这话,你还和谁人说了?”
“我看到之后,就直接来找阿父了,这份报纸现在还处于未曾公开发售的地步,我花了一块金子,才买到的,阿父,我们到底是不是要去灭了淮南国?”
看着兴奋得浑身都在发抖的霍去病,李欢伸手揉了几下额头,略感头疼的他不想泼凉水。
“去病,你怎么会觉得我们是要带兵去灭了淮南国呢?就算是真的要做什么,那也是把淮南国的百姓从淮南王的重压之下拯救出来,再说了,绝不是为了此事,如果真要灭掉淮南国,你想想看,这些东西会登上报纸,弄得人尽皆知吗?”
霍去病瞬间就跟肾虚了一样……
“你阿母给你说的婚事,你去找陛下给推延往后,真应该找个女人来管管你。”
李欢磨牙,这家伙,一到兵营里,亢奋得就跟嗑药了一样。
“那女子我见过,我左右双手能把她丢来丢去的闹着玩儿,就她还想管着我?”
霍去病立刻流露出不屑的笑容来,他指了指报纸上关于东方朔的任免:“阿父,那陛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李欢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就不能想点别的吗?自己感觉李敢都变聪明了许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去病却完全往另外一条路上远走越远了。
李欢内心都有些担忧,会不会是自己的出现,把霍去病这个未来的军神给带歪了?
要真是这样,那罪过可就真的太大了。
“陛下不灭淮南,为什么还让东方朔去衡山国?这不是让你二人互相呼应,限制衡山王和淮南王?”
李欢眼角微微一凝,思索了片刻,明白刘彻是不想自己仅仅损耗淮南王一家,要连带着衡山王一起往死里坑。
只是……一想到衡山王,李欢瞬间就来精神了,因为这家伙……咳咳,没法说,说出来就不和谐了。
“你仔细想想看?”李欢不想霍去病真的变成了自己想的那样。
“想他娘个腿儿!直接灭了刘安这老杂毛最好!”霍去病一拍脑袋,大叫了一声。
不远处的护卫们都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李欢:“……”内心,坏了!大汉军神霍去病,可能真的被自己带歪了……
“我们分兵两路,明面上打旗帜,实际上突然袭击到淮南国内,突袭寿春,我可以马踏淮南王廷,阿父不是要那个叫刘陵的女人?儿给你绑来!”
霍去病兴奋得哈哈大笑。
李欢无语了好一会儿:“到了淮南国,一切听我的安排。”
“宴会之上摔杯为号?还是使眼色?”霍去病兴奋极了,宴会之上,活捉刘安,岂不更加刺激?
李欢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内心平复下来,不过……霍去病能从报纸之上就看出这点东西来,也说明他变聪明了,不一定就是被自己带歪,大概率是先入为主了。
“不得胡来……”李欢看了看左右,只好把自己和皇帝的计策和盘托出。
“阿父,这是个好计策啊,一石二鸟,还让刘安那老杂毛做了几天皇帝梦?最后都可以活活的气死他啊!可是东方朔那边……”
李欢眼睛眯了眯:“着急什么,不日就会有东方朔的人到了,我们安心赶路就是,如果淮南王真的在这个时候起兵谋反,那不就更好了,我们直接灭掉淮南国,然后带兵凯旋,都不用在淮南这地方苦熬了。”
“阿父,那你说淮南王会在这个时候,和我想到一块儿……谋反吗?”
“不会。”李欢嘴角流露出一抹冷笑:“你难道不觉得,我们此去淮南的路上,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霍去病左右看了看,摇头道:“兵甲已足,攻城器械微微少了一点,可如果我们现场做的话,也是来得及的。”
李欢表情复杂道:“少了刘陵。”
“阿父,你都有了我阿母,还有母亲,其他的姨母,怎么还想着这个刘陵?儿真的不懂,这个刘陵有什么不一样的?难道还能让你上天了不成?”
李欢抿抿嘴:“能不能让我上天,我比谁都清楚……啊不是,你小子,说什么?什么叫做我还想着这个刘陵?”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李欢义正词严:“刘陵一直都为刘安在长安做细作,刺探朝廷的情况,但是我们回到关中之后,刘陵已经不见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还在想他。”霍去病不假思索道:“不见了的人很多,为什么你单独就想着刘陵呢?我还记得其他的诸侯王世子,也不见了许多,搞得莪想打架都找不到人。”166小说
对于这样的霍去病,李欢已经逐渐接受了,反正打了谁,又不用自己去负责,主要是没人敢上门告状……他想去赔偿,也得找到人不是?
“所以,刘陵已经先一步回到了淮南国,而我甚至怀疑,她和母后达成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交易。”
“皇后?”
“叫祖母!”
“祖母怎么可能相信这个人?”
李欢沉思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感觉刘陵可能被你祖母说动了什么,不仅如此,文君在淮南国那边做事情,不仅没有人为难,反而还得到了许多莫名的帮助,这让我们百思不解。”
“她不是秘密去做这些事情的?怎么会有人知道?”霍去病也认真思考。
李欢点头道:“正是因为她是秘密去做这些事情,所以我才怀疑,我们内部有人暗中和刘陵达成了共识,在我们这边,除了你祖母有这个本事之外,还有谁?”
“阿父……”霍去病忽然流露出很内涵的笑容来。
“你这孩子,这是什么表情?”李欢差点一巴掌拍了出去。
“老实说,是不是你已经拿下了刘陵?然后推诿给我祖母的?”霍去病的笑容,已经完全和老司机没有任何区别。
这位大汉帝国的军神,确实已经被带歪了。
“为父虽然战斗力不低,但是刘陵这块高地可不是那么容易攻打下来的。”李欢感叹道:“你还小,等你弱冠之后,你就懂为父这心思了。”
“我要找啊,也得抓几个匈奴公主来给我生崽子才行。”霍去病的审美果真和李欢不一样。
李欢轻哼了一声:“那是你的事情,为父不会干预,但长安成内那女子,才是大妇人,匈奴公主要是敢欺负大妇人,为父可不手软。”
“溺死了就是,谁在乎?”霍去病学着李欢的样子轻哼了一声:“白让我瞎激动一番,不过想到马上就可以去进攻南越,我也是越发期待,阿父到时候可以让我做先锋吗?”
李欢深吸一口气,向着眼前的儿子再怎么说也是能纵横草原、饮马瀚海、封狼居胥的牛人,于是控制住了暴走的情绪,很平稳的说道:“当然……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