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錱从张运桂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怀疑和不信任。这使王錱感到羞愧,也激发了他好斗的性格。
他毅然决定,再拼死与革命军打一场恶仗,冲过风林坳,进入衡阳城。
王錱感到为难,李秀成同样感到为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王錱还要难。
革命军自入境湖南以来,从未打过一场败仗。归其原因,当然是部队训练有素,武器先进。然而,部队孤军深入,脱离广西根据地,需要克服诸多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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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草给养还好说。革命军携带了干粮。正是晚秋,驿道两旁路过村庄,也有成片的晚稻,可以直接就食于敌。
最困难的是弹药。革命军武器先进,弹药负担也很重。8mm步枪弹、8mm手枪弹口径太大,子弹太重。每人每枪需携带六十发子弹,这对士兵而言,负担相当沉重。
1852式步枪、1852式转轮手枪射速很快。打起来很爽,杀敌效果也很好。但子弹打一发,就少一发,无从补给。
此时的革命军,子弹、炮弹已经只剩一半了。可以想象的是,革命军与湘军之间还有一场恶仗。若想全歼湘军,非竭尽全力,用尽弹药不可。
中午时,王錱下令犒赏官兵,杀马吃肉。老湘营官兵见状,便猜测部队必要发起决死攻击。
果不其然,王錱很快召集营官以上骨干,集议破敌之策。
老湘营每次出战,王錱总要组织这种战前会议。他总是手持地图,召集部将,围成一圈开会。
会上,众将议论敌军态势,我军奇正之策,每个人都要发表意见。王錱则针对部将提议发出疑问,刨根问底,水落石出,最后定下战斗的策略。m.166xs.cc
然后,他再分派营官,各营官各司其责。若有违抗军令者,或者阳奉阴违者,事后必遭严惩。老湘营纪律之严,即便是曾国藩也自愧不如。
这次开会,众将却相顾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营官刘松山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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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贼火器精利,我军能与之匹敌者,只有劈山炮而已。不如把劈山炮推至阵前,猛烈轰击敌阵。我军再从后匍匐前进,爬至敌阵前沿与敌短兵相接。”
初衷虽好,却是纸上谈兵,毫不可行。因为劈山炮不装炮弹,装的是数十枚铅子。火炮射击时,炮膛内的火药爆燃,铅子迸射出膛,呈扇形向前飞射。
若是驱使湘军在前匍匐前进,不说被敌军射杀,也会被劈山炮误杀。
所以不等王錱发话,立马有人反驳了刘松山的主张。
可王錱问起来,大家都没有好主意。
有人建议化整为零,翻越驿道左右的山脉,然后在衡阳城外集结。这样可以避免与革命军决战,保存湘军的实力。
但此计同样不可行。且不说翻山速度慢,容易被敌军袭击。部队是一个大集体,一旦化整为零,各部呼应不灵,不等敌军攻击,自己就要先垮了。
王錱带兵已久,深知老湘营是自己一生功业的本钱。若老湘营散了,自己的功业也就没指望了。
无奈之下,王錱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军自成军以来,一向猛打猛冲,胜多败少。这次虽有敌军横亘在前,但我想,敌军火器虽精,子弹却是有限的。
“只要我们拼命冲到敌军阵前,与敌军短兵相接,敌军的火器优势施展不开,我们就有把握冲垮敌军,进而打败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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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论调,令众将想起了清军在鸦片战争时的表现。彼时,清军相信洋人膝盖不能打弯,全靠火器取胜,定计放洋人上岸,再围而歼之。
没想到,英军不但火器精良,而且擅长白刃战。在好几场陆上战斗中,英军并非靠火器取胜,而是靠的白刃战!
火器对射时,清军尚能与英军周旋一时。一旦英军发起了冲锋,与清军短兵相接,清军往往一触即溃。
刘松山等营官相信,革命军是一支西化的部队,必不像王錱说的那样不能白刃战。可对付革命军,他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照王錱所说,向革命军发起死亡冲锋。
湘军饱餐过后,向风林坳处的革命军发起冲击。王錱特意要求湘军不顾一切向前冲。
若是遇到太平军,狭路相逢勇者胜,以老湘营的英勇,自然是湘军胜,太平军败。可革命军火器先进,在强大的火力面前,勇气就不值一提了。
王錱骑一匹雪白骏马,身穿一件珠饰耀眼的官服,一马当先,带头向前冲锋。老湘营官兵见状,备受鼓舞,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争先恐后向前猛冲。
一阵弹雨过后,湘军死伤惨重。王錱身旁的旗手,竟也不幸中弹,落于马下。
王錱看了心痛不已。旗手多从亲兵中选拔,是精锐中的精锐,多选用骑术精湛、臂力过人、聪明伶俐之人。王錱很喜欢这名旗手,每战总是让他擎旗。
军旗是全体官兵的观瞻。王錱反身拾起军旗,亲自充当旗手。而部下也备受鼓舞,抢在王錱面前替他挡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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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训练有素,把身子伏在战马一侧,最大限度地减小受弹面。
无奈革命军在阵前设置了堑壕、竹签等防御工事,李秀成也亲自来到阵前督战。革命军杀红了眼,子弹、炮弹也放开了射击,湘军伤亡惨重。
踏着同袍的尸体,湘军终于迫近革命军防御前沿。革命军弹药将尽,只得与湘军短兵相接。
广西守备师副师长陈玉成按捺不住,不等李秀成命令,便率领守备师骑兵跃出堑壕,与湘军短兵相接。
革命军近卫师最受尊崇,直属于越王府,只受越王节制。再往下,就陆军而言,首尊野战师,其次才是守备师。
这些天来,陈玉成率领广西守备师,一直与近卫师并肩作战。陈玉成心里也存着一股气,一定要打个漂亮仗,好教世人知道:
“广西守备师也是好样的,不仅能比得过野战师,也能比得上近卫师”。
陈玉成抱着这个念头,底下的官兵同样如此。广西兵吃苦耐劳,英勇善战,此刻都憋着一股劲。他们的装备不如近卫师精良,却也想让近卫师亲眼看看:
“广西守备师即便不用火器,照样能打胜仗。”
他们甚为剽悍,有的出身于土司兵,有的出身于惯常械斗的客家人,在军事天才陈玉成的调教下,马上功夫甚为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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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相接,一个是强弩之末,另一个则是按捺已久,求战心切,强弱之势不言自明。
王錱自以为老湘营训练有素,白刃战天下无敌。哪知道,广西守备师锐不可当,骑兵人手一把长矛,枪法凌厉。有的骑兵使得性起,干脆向湘军投掷长矛,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再看陈玉成,宛如一个娃娃,在战马上瘦削矮弱,却英气逼人。左右亲兵皆为土司兵,武功过人,所遇湘军纷纷倒毙。
王錱仰天长叹,说道:“我王錱大小数十战,难道要死于一个娃娃之手?”
恰在这时,接连数声炮响。王錱久经战阵,一听便是自家劈山炮的声音。两军已经纠缠到了一起,劈山炮枪子所到之处,不分湘军、革命军,纷纷落马。
原来,营官刘松山留了个心眼,把劈山炮往前推进,防的就是这一刻。
情势危急,他也顾不得同袍了,指挥炮手轰出了一条通道。王錱身上已经挂了彩,在亲兵的护卫下,仓皇后撤。
革命军为劈山炮所阻,也只得停止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