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淳在躺椅上困了一会儿,彭伯胜几个见天色已晚,便各自去办事。迷糊之中,沈淳竟睡着了,连番的噩梦惊得浑身湿透,睁开眼时,正是月色偏西,已然快拂晓了。
刷的一下站起来,沈淳揉揉眼睛,感觉前厅好像是来人了。披上衣服三两步出来,但见人影一晃,彭伯胜窜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哭喊道:
“沈大人,完了!那些新户把窖藏抢走了……呜呜呜!我就说要早动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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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扑通一下,
沈淳坐在地上,顿时面如土色,喃喃道:“完了,完了……”
彭伯胜毕竟是苦出身,年轻时在衙门办事,做了个掮客,可谓是见惯了风浪,这时绝境之中,反倒激起斗志,大声道:
“沈大人,为今之计,我们就要来硬的!冲过去,把那些坛坛罐罐全给砸烂,到时候也是死无对证!”
沈淳一听,顿时脑中闪过一丝亮光,哗的一下站起来,低声道:
“老彭,你去把老史他们叫上,多带点人……今日一不做二不休,一旦要把东西抢到手,然后给砸了!”
“好!”
彭伯胜踉跄一下,大步转过照壁,月色西斜之下,沈淳顿时有一种恐怖之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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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来客栈,
朱墨和吕坤挤在一间屋子,一张床靠东,一张床靠西。
睡梦中,突听脚步声急促,猛地坐起来。若换在以前,他决然不会有此等警觉,只是跟倭寇干了几回,险境之中已经锻炼出了直觉。
他当即拿起刀,摸到门后躲起来。
咚咚一片之后,
一个声音低声喊道:
“吕大人,吕大人在吗?”
这时吗,
吕坤才猛的醒来,两眼一睁,自是懵比非常。但声音却是熟悉的很,那就是白天还在说过话的王威。
朱墨开了门,王威冲进来,满脸喜色,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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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大人,那些新户一个时辰前也找到了一批僭越器,是埋在一个老窑主窖里,那人叫彭山才!”
朱墨问道:
“什么僭越器?姓彭的又是什么人?”
王威道:
“也是五爪龙纹,只是器形很是奇怪,像是西洋器和回回器……呃,姓彭的是本地人,据说有个亲戚是沈淳的左右手。”
哦……
朱墨沉吟一会儿,压抑住心头的兴奋,又问:
“那些新户,就是契奴吧?他们又怎么知道有这个东西?”
王威道:
“是啊,就是朱大学士释放的契奴……嗯,据说,传闻是早就有的,他们都说有人栽赃朱大学士,一直盯着,这几天才查实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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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那就对了。
朱墨笑道:
“我看,原本是严家想要玩这手的,可被裕王抢在前面了,呵呵……沈淳他们着急得很,害怕出事,这几天估计听说什么了,慌了阵脚,反而让人看出来了……”
吕坤点点头道:
“这批东西得藏好,人证物证都要齐全,到时候才压得住严家!”
嗯嗯,
朱墨当机立断,三人趁着夜色,匆匆骑马来到新户安顿下来的新村。
这新村,其实也就是一些窝棚,条件可谓相当艰苦。朱墨当时从各地分派过来将近一万契奴。这些人平时艰苦惯了,虽然也给了安家费,可他们舍不得用,全都去山上找些木头藤条,又用夯土造房,铺上茅草也就安顿下来了。
这一年多来,都被沈淳、申时行分派在各处窑上,多数在官窑,少数却是在私窑,而且是那些新来的私窑主手下。由于新来的私窑主也都是正经人,变法也已经施行,故而这些新户还颇为满意,就算是在私窑的,也甚感安心,毕竟从奴才部曲到小工之家,也算是有了个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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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
一大片村里,反而是灯火通明,还在村口就有三四十人的队伍在巡逻,看上去颇为严整有序。
王威跟那领头说了几句,就跑着进村了。那领头的当即飞跑过来,一见朱墨,便大声喊道:
“是!是朱大学士来了!大伙儿快过来!”
哗啦一下,
三四十人立马涌过来,这些人有几个倒是在杭州见过朱墨的,大多数却是不识。但此时个个脸色兴奋,犹如见到亲人一般!
领头的激动道:
“朱大学士,我叫王圣才!他们,他们都是,都是自己人!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不知道说什么,也是一阵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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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对众人抱拳道:
“大伙都还过得下去吧?”
“过得下去!”
“好多了!”
“太好了!”
“天上地下嘛!”
“……”
哈哈哈,
朱墨一下子也不知说什么,干脆笑了几声,众人又是面对面、眼对眼笑着,气氛特别温馨欢乐,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吕坤眼角有些湿润,正要说话,却见王威已经带着三四个人急匆匆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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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圣才道:
“朱大学士,那在前的,叫徐川,就是我们这人的头了……前一阵子啊,大伙听说有的有的地方反过来了,还是靠屯垦卫的兄弟们来保护,就干脆也有样学样,照着卫所的样子,编了个甲伍,有事也好一起应付嘛……”
嗯嗯,
对,对,
这就对了。
朱墨拍拍他肩膀,感慨道:
“老王啊,你们这样就对了,我一向太忙,倒真忘了这一节……”
正说着,
徐川已经到了,远远喊道:“朱大学士!朱大学士,你可来了!”
虽在月色之下,仍可看出极为振奋,真像是见了亲人一般。一阵寒暄,徐川带着两人进村,立刻就来到一处牛圈。只见草堆里摆满了瓷器,火把映照之下清晰可见,的确就是五爪龙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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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立马问道:
“人呢?那地窖的人有没有带来?”
徐川道:
“自然是带来了!朱大学士,他们诬陷你,我们岂能不管?都查清了,那窖主叫做彭山才,是督陶衙门佥事彭伯胜的堂弟。我们去的时候,还有几个三个家丁,也全都带来了。”
好!
太好了!
朱墨长长呼了口气。
当下坐下来一问,事情也全都明了了——
沈淳奉了严世藩的密令,先烧好了一批僭越器,还花了心思,搞得像西洋器,那就是为了扣死。烧好之后呢,正要挑动新户和老陶工火并,却忽然出了李明凤的事,竟又发现了一批僭越器。那就是裕王也介入了。
徐川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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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没出,我们就听说彭家窑在烧五爪龙,那时候就怀疑他们要针对朱大学士……后来,李明凤那个马蹄窑反而出了鬼,那沈淳就糊涂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呢,都盯着呢,早就想去拿了,可是这一向那些家丁势头着实不小,老是跟咱们作对,也就没有机会下手……这不?天意就是天意,朱大学士刚来,咱们也就拿住了这些玩意儿!”
嗯嗯,
朱墨看着这些瓷器,踱了几步,忽然倒是有种感觉——
这些东西眼下还不能拿出来……
恐怕还是要再等等,最好是能运到杭州去,放在锦衣卫衙门里,把案卷什么的都做好,然后就等着裕王和严家怎么出牌……如果现在就抛出来,反而把事情搅乱了……这可是一张王牌,一定要拿到最后……
可那沈淳敢跟严世藩说吗?
或者,
我就用这些东西为要挟,先把沈淳搞定?
他会不会就范呢?
正思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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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外面一阵喧哗——
“来了!”
“沈淳派兵来了!”
“守住村口!”
“把大伙全都叫起来!”
“拼了!”
“打狗腿子!”
“……”
徐川脱口道:“糟了!朱大学士,沈淳派卫军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