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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在东南的敌人是倭寇,不是你赵贞吉

    一众官员下了阅兵台,围观赵贞吉给十个花船女子行揖礼、磕响头。

    “赵抚台,快兑现诺言吧!”

    “这些都是以一敌三十的女中豪杰,赵抚台给他们磕头不丢人,哈哈。”

    金陵六部闲散官们的嘴个个都像棉裤腰,什么嘲讽的话都说得出口。

    赵贞吉先朝着十个花船女子行了个揖手礼。

    他的脑袋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接下来要磕头了。这三个响头磕下去。恐怕他的前程就完了!

    大明最重礼仪。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亲师和上官。

    赵贞吉面前的这十个姑娘,说好听点叫烟花女子,说不好听的就是船妓。

    堂堂两榜进士出身的南直隶巡抚、朝廷从二品大员,给一群船妓下跪?会丢尽了朝廷的脸面、体统!

    这将成为赵贞吉一生中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有这个污点在,升官、入阁、做内阁首揆的雄心壮志会成为一场空。官......恐怕要做到头了。【1】

    【6】

    【6】

    【小】

    【说】

    赵贞吉心中痛骂自己:你闲着没事儿跟景川王打什么赌?罢了,或许命中注定,这辈子的官运就是一个从二品。人不可与命争啊。

    赵贞吉咬了咬牙,眼一闭,心一横,一撩官袍下摆,作势就要跪下去。

    忽然间,他感到有人搀住了他。他睁开眼睛,看见朱栽圳用双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朱栽圳道:“我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我哪能真让你跪一群花船姑娘啊。”

    赵贞吉一愣。他没有想到,朱栽圳竟饶了他这一回。

    朱栽圳附到赵贞吉耳边,低声说:“我在东南的敌人是倭寇,不是你赵贞吉!”

    朱栽圳不仅通晓古代史,更通晓近现代史。

    现代有一位伟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首要问题。

    对于朱栽圳来说,赵贞吉从来不是敌人,或者说,赵贞吉还不配做他的敌人。

    面对外敌入侵,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至于什么裕王党、景川王党之争,只是内部矛盾而已。

    别忘了,平定浙江倭患后,朱栽圳迟早要挥师北上,再平定南直隶倭患的。到那时他需要赵贞吉这个南直隶父母官的帮助。

    可能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作祟,赵贞吉一时间竟对朱栽圳很感激:“王爷,您真是宽宏大量。”

    朱栽圳笑了笑:“宽宏大量谈不上。我虽是郡王,可跟你一样都是皇上的臣子。大家同朝为臣,相互还是要留点余地。”

    朱栽圳这个打赌的赢家都不计较了,围观的官员们自然再没话说。

    朱栽圳又道:“赵抚台,请随我来,咱们单独说几句话。”

    赵贞吉跟着朱栽圳,来到了校场的东侧。

    朱栽圳道:“赵抚台,我知道你跟我为敌是身不由己。谁让你是我三哥的仆臣、徐阶的学生呢?”

    赵贞吉连忙道:“多谢王爷谅解。臣惭愧之至。”

    朱栽圳又道:“我承认讹诈了你一百万两银子。可你要知道,我讹你的钱是用来抗倭的。东南倭患平定之后,贡赠之策就可以在宁波、泉州、广州施行了。到那时,会有海量白银流入大明。金陵将成为长江以南,不,整个大明最大的钱庄、票号业中心!

    你能从中赚得的银子,将是一百万两的数倍乃至十倍!你是两榜进士出身,这个账还算不明白嘛?”

    朱栽圳给赵贞吉画了一张大饼。其实也不算画大饼,只算是描绘了美好的前景。

    赵贞吉拱手:“王爷,受教了!是臣小家子气了。”

    朱栽圳又道:“我知道你碍于裕王党的身份,无法在明面上帮我。你只要暗地里别给我使绊子,就是大功一件!

    记住,抗击倭寇才是我们这些人的正事。不要再内斗了!”

    说完朱栽圳转身,大步离开。

    赵贞吉留在原地,心中感慨万千:以前总把景川王当成荒唐王爷,真是大错特错了。他的胸襟,气度,远胜于常人!佩服,佩服啊!

    朱栽圳的确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连他的政敌现在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栽圳回到了浙江驿馆。他先吩咐胡宗宪:“今日下晌我们就启程去杭州。”

    胡宗宪道:“是!”

    转头,朱栽圳又夸赞唐顺之:“唐先生,你的鸳鸯阵真是天下第一奇阵!竟能让十个烟花女子打败三百卫所军。以你的才学,当个六品主事实在是屈才了。

    汝贞兄,你是浙江巡抚,有举荐官员司牧浙江的权力。你跟我联名上折,保举唐先生为浙江兵备道如何?”

    浙江兵备道是正四品文官。如果说浙江都司戚继光相当于后世的军区司令,那兵备道就相当于正攵委。

    唐顺之没有推辞,他是个不会说话的人,竟然说:“以臣的才能,做一省兵备道绰绰有余。”

    朱栽圳一行人当日下晌开始向杭州进发。

    与此同时,一封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了京城。金陵城里可不止赵贞吉一个裕王党。应天知府是高拱的学生,奏折是他写的。内容是参劾景川王朱栽圳视军国大事为儿戏,以秦淮船妓演兵于校场,败坏军纪、有辱朝廷。

    三日之后,京城,内阁西苑值房。

    裕王扬了扬手里的奏折:“四弟实在是太荒谬了!竟然找了十个秦淮河上的烟花女子,在金陵卫校场重地胡闹。他把抗倭的军国大事当成了小孩子过家家!有他这样的荒唐钦差,抗倭大业危矣!”

    次辅徐阶附和:“王爷说的没错。诸位,我这里还有另外一封折子,是景川王和胡宗宪联名上的,内容是保举唐顺之为浙江兵备道。真是可笑,景川王去了东南,未立寸功,却忙着跟朝廷要官儿,安插亲信。他不仅荒唐,还有不轨之心!”

    裕王跟徐阶唱起了双簧:“还有这等事?我虽是他的兄长,却对他的所作所为不齿!”

    徐阶高声道:“我已经联络了都察院、六科廊的言官!今日我们一同去永寿宫参劾景川王!”

    说完徐阶领着高拱出了都察院,与一众言官汇合,直奔永寿宫。

    严嵩在内阁值房中,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他儿子严世藩小声问:“爹,您老怎么不制止徐阶他们?”

    严嵩压低声音:“任他们闹就是。需知,自古疏不间亲。如今皇上的至亲之人不是裕王,而是景川王!”

    混迹官场五十多年的老狐狸看事情,果然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