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吉见到宝钞愣了半晌才开口:“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栽圳道:“我已经说了,兑银子。”
赵贞吉恍然大悟:朱栽圳的确是来找茬的。查账只是走过场,拿宝钞兑银子才是杀招。
他皱着眉头,拿起那十张宝钞数了数:“一共一百万贯。按照市价可以兑银一千两。不过既然王爷说缺银子,就让大通钱庄破个例,给你兑一万两。”
朱栽圳默不作声。好像是在等待着谁。
就在此时,胡宗宪来了!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位金陵都察院的御史,这些人个个七老八十,满头白发。
永乐帝迁都,在金陵设置了留守六部、留守三法司。这些留守衙门没有什么实权,又被称为养老衙门。
金陵都察院的御史,大部分是上了年纪,干不了什么实事的清流派老头子。这帮人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顶着“道德”和“祖制”的名义,骂这个、喷那个。
这些人既像后世的记者,又像后世的键盘侠。
朱栽圳沉默不言,等得就是这些“记者”们的到来!
朱栽圳朝着御史们一拱手:“诸位,今日我来大通钱庄,以宝钞兑白银。官价一贯兑一两乃是祖制。赵抚台却跟我说,一百万贯只能兑一万两!赵抚台这不是明摆着违抗祖制嘛?需知,祖制大于天啊!”
御史老头们纷纷附和:“对啊,祖制即是法,即是天。不遵祖制就是枉法欺天。”
“不遵祖制就是无道,无德!”
“大明钱制,太祖所定,应该遵循!”
这帮御史老头没有实权,导致没有地方官的孝敬,一个个穷的跟狗一样。
胡宗宪去找他们的时候,一人给了五百两的车马钱,说是景川王赏的。他们当然要帮着朱栽圳说话。
朱栽圳心中暗笑:你赵贞吉不是整天拿着“祖制”、“道德”说事儿嘛?我今天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贞吉朝着朱栽圳一拱手:“王爷,那您说个数目。您打算兑多少银子?三万两?五万两?”
朱栽圳伸出一根手指:“我打算兑一百万两!”
赵贞吉先是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嘬着牙花子,一字一顿的说:“王爷,你——疯了吧?”
王国光在一旁道:“赵抚台,慎礼!你竟敢说王爷疯了?”
其实,如果有平头百姓拿着一贯宝钞进钱庄,吆喝要兑一两银子,那的确是疯子行为。
朱栽圳高声道:“我没有疯!我是在维护祖制!”
赵贞吉有些发急:“维护祖制也要看实际状况!大明开国都两百年了!祖制还说,贪污六十两就要剥皮萱草呢!放到现在可能嘛?
一百万贯钱兑一百万两银子?太可笑了,市价一兑一千,王爷却非要一兑一。这不是摆明着抢钱嘛?
还有,王爷拿来的也不是普通的一贯面额宝钞。而是皇上赐的十万贯面额的赐钞啊!赐钞的数字向来是随便印的。”
朱栽圳冷笑一声:“呵?你认为父皇的赐钞不算宝钞?”
赵贞吉连忙道:“臣不是那个意思。”
朱栽圳朝着一群御史老头一拱手:“诸位都是老清流、道德楷模,名声极好。你们给评评理。小王初到金陵,要维护祖制。赵抚台不说支持小王,还口出狂言,话里话外暗示祖制已经过时了。他这么干对嘛?”
这些穷御史早就眼红地方官大把大把的捞银子。仇富心理从古代到现代都是一样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受不了。
他们巴不得见到朱栽圳打赵贞吉的秋风,让赵贞吉出血。再加上他们拿了朱栽圳的车马钱手短。于是纷纷开始帮腔。
“赵抚台,你身为南直隶最高的地方官,应该带头遵从祖制!”
“赵抚台啊,金陵是太祖陵寝所在。你违抗祖制,太祖爷在天有灵知道了会怎么看?”
“你要是不听王爷的,就是无道无德!我会写文章骂你!让你遗臭江南,不,遗臭天下!”
赵贞吉这种人,最爱惜自己的名声。
他跟胡宗宪竞争浙直总督,最大的优势就是他名声好,属于道德君子一类。而胡宗宪的名声差,贪名冠江南,绰号“银山巡抚”。
朱栽圳忽然附到赵贞吉耳边,低声说:“赵抚台啊。一百万两其实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数字。不过是你手里几家钱庄一年半的利钱而已。
你又何苦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毁了自己的名声呢?名声毁了,你的座师徐阶还怎么在皇上面前推荐你接任浙直总督?”
赵贞吉忽然发现,朝廷里之前有名的“荒唐王爷”其实是个很可怕的人!能够抓住他最大的软肋,朝着软肋捅刀子。
赵贞吉沉思良久,终于他一咬牙:“罢了!臣向来是维护祖制的!不就是一百万两嘛?我兑!”
朱栽圳一拍手:“嘿,赵抚台真是大方他娘给大方开门——大方到家了!”
赵贞吉道:“大通钱庄没有那么多现银。我得从恒信、正泰两家钱庄调。”
朱栽圳坐到了椅子上,拿起一杯茶:“不急。我在这儿等着。”
一箱箱银子被源源不断的抬到大通钱庄。赵贞吉看着那些银子,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真比割了他的肉还疼。
朱栽圳心道:我还有个招儿恶心你呢。
两个时辰后,一百万两白银齐了。几百个大木箱,几乎堆满了大通钱庄的大厅。
赵贞吉心疼的两眼布满血丝:“王爷,银子已经齐了,请查收。”
朱栽圳笑道:“国库虽然岁入四五千万两,但开支也大。如今国库只剩下四百万两压库银。
赵抚台却能在两个时辰内调集相当于四分之一个国库的银子。实在是大手笔啊!
为了维护祖制,宁愿拿一百万两现银兑一百万贯宝钞。还丝毫不心疼,简直就是道德楷模!”m.166xs.cc
朱栽圳的风凉话气得赵贞吉血气上涌,脸憋得通红:“王爷,请赶紧查收带走吧。”
朱栽圳却微微一笑:“不急!我听说你那三家钱庄在杭州也是有分号的。现在浙直地面到处都是倭寇。我带这么多现银去杭州不方便。
干脆就地把现银存到你这三家银号,你只需让人给我开出银票来就成了。我到了杭州再取。”
朱栽圳的做法,就好比你拉着一卡车钢蹦去银行,吆喝要存钱。几十个柜员数了三天,终于数清数目。你说,不好意思,不存了!
没事儿我溜达!哎!就是玩儿!
胡宗宪在一旁暗笑:真解气啊。不过景川王这人,有点......缺德带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