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山公寓。
这是她和陶然最初的家。
她绑好何景琛后,没有急着叫醒他。
冰凉的手术工具被她一遍遍消着毒。
“胎儿已经成型,要进行中期引产手术。”
“药物羊膜腔内注射。”
“若规定时间内排出失败,进行第二次注射。”
“手术后,患者不能吃生冷食物以及...”
机械的说到这儿,她的声线已经颤抖的不像话。
所有的专业知识,所有的理智,也不能麻木她此刻即将要亲手毁掉自己的孩子的那种心疼。
“准备完毕,患者生命体征良好。”
她喃喃着,余光瞥到何景琛的那一秒,眼神又变的坚定。
如果这个孩子来到世上,就要背负如此沉重的恨意,那她宁愿,亲手毁掉。
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三根香,在陶然父母的照片前点燃。
一盆凉水顺着头顶淋下,何景琛猛吸了一口气后,醒了过来。
眼前的画面不由让他五官也惊恐的扭曲到了一起。
那是一副怎样的画面呢?
陶软正躺在他身前的地板上,她的身边是摆放整齐的银白色手术用具,地上还有一个摇摇晃晃的空瓶子。
他虽然不是医生,可他受过最好的知识教育,医书他也看过几本。
这药,他只一眼,就认出了是什么作用。
反应过来陶软到底想做什么,他发疯似的挣扎着。
“不要白费力气,你的体能至少要明天才可以恢复。”
她轻轻地说着,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
“陶软....陶软!你...要对我的孩子做什么?你敢?!”
他怒吼着,没了半点理智。
他从来没想过,陶软会狠到对他们的孩子下手。
“孽种,不配做我的孩子,何景琛,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拿走你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的。”
她半坐起身,拿着早已配好的针管,在何景琛的暴怒的视线中,轻轻晃动。
“不要!我求你了!我错了好不好?你把孩子留给我,我绝不会在打扰你,行吗行吗?!?”
何景琛几近嘶吼的声音,她只觉得听的耳朵发疼。
“留给你?何景琛,你真可笑。”
冰凉的针头离她越来越近,何景琛看红了双眼。
他踉跄的站起身,又因身体失去力气猛地跌倒,如此反复,已是头破血流。
而此刻,他除了苦苦哀求陶软,他已经想不到还能有谁能够就他的孩子。
他跪在她的床前,哽咽道,“陶软,你也是孩子的妈妈!难道你就不会舍不得吗?!陶软,别这样做,不要这样做,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何景琛的话确实让她的手停留了几秒。
可也仅仅是几秒,那针头终究还是扎进了她的身体里。
何景琛的大脑猛地空白了,他看着陶软越发苍白的脸,他看着她因为痛苦而隐忍皱起的眉间,就像有人拿着刀在一点点剜着他的心。
“陶软,你这样伤害自己,伤害孩子,你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他喃喃的说着,眼泪砸落在地板上,喉间一阵腥甜,一口鲜血染红了领口的衣衫。
“何景琛,如果能重来的话,你知道我最想回到哪一天吗?”
她呆滞的望着天花板,忍受着宫缩带来的巨痛。
“陶软...我求你停下吧,我愿意消失,我们一命换一命,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眼泪滑出眼眶,“如果能够重来的话,我要回到被亲生父母遗弃的那一天,我不会被那个好心的阿姨送去孤儿院,我会死在那场大雨里。”
他瞳孔猛地放大,万箭穿心,生不如死,不过如此。
人怎么可以骗过自己的心啊?
他在心疼啊,比起孩子,他最心疼的人是陶软啊。
这么多年,他一直用爱的名义伤害她,早已经忘了,她有多不幸,有多需要被人好好捧在手心呵护。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才开始怨恨自己,他想擦掉眼眶里困着的时候泪水,可双手被绑的结实,他挣脱不开。
“陶软,我,对不起你...”
“何景琛,对不起这三个字还有什么用呢?”
因为宫缩带来的巨痛,她浑身开始生理性的颤抖。
何景琛慌了,急了,却只能眼睁睁无能为力的看着这一切在他面前发生。
“陶软,你会没事的对吗?是不是?就算没了...没了孩子...你一定会活下来的是不是?”
他怕了,那是一种连眼神也不敢挪向别处的怕。
他能接受这世上少了任何人,可唯独陶软,他只是刚刚在心头浮起她会不会有危险的念头,心就已经快要疼的死掉了。<a href="http://www.166xs.cc" target="_blank">www.166xs.cc</a>
“何景琛啊,你知道吗?这一生里,我最快乐的一天是哪一天吗?”
“不是学有所成,不是一鸣惊人,不是吃到甜甜的蛋糕,不是可以想吃几颗糖果就吃几颗糖果的那天,我最开心的那一天...”
她突然咧着嘴笑了,笑的真诚,天真,憧憬,“我人生中,最开心的那一天,是知道我暗恋的你也喜欢我的那一天。”
何景琛怔住了,眼泪像断了线一样往下流着。
心头疼得厉害,一声闷哼后,他低着头,接连吐了几大口血。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真的会伤心到吐血。
“何景琛,如果我今天不能活下去,你要把我葬在汪老的墓旁,他是这辈子对我最好的人,他育我,教我,在我名声狼藉时不嫌我,在我举目无亲时护着我,汪老,汪云翔,他给过我这世上最好的温暖,可最后却因我而死,何景琛你知道吗?其实,我最恨的人是我自己,如果那一次我不曾忤逆汪老的话,如果那一次我听他的话,不跟你在一起,一切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何景琛,你知道吗?这半年多的每一天里,每每想到汪老因我而死,我恨不得将自己活活撕成两半,我恨啊...”
她歇斯底里的哭着,大力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她找不到,还有什么能够缓解痛苦的办法。
这每一个一字,如同重锤,狠狠捶打在他心上。
他哭到四肢发麻,呼吸间如针扎在喉间,趴在地板上朝着陶软的方向往前吃力的蹭着身体,“陶软,你打我好不好?我爬到你身边,你打我行吗?你不要伤害自己,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