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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爷慈孙孝

    定在周小渡床头的刘二非常委屈,压抑泣音,忍辱负重道:“爷爷,我疼……”

    周小渡道:“疼痛影响你闭眼了吗?”

    “我想四处看看,转移注意力,当年关公刮骨疗毒还要下棋吃肉呢,我这动都不能动,只能生扛……”刘二抽噎道。

    周小渡恍然大悟,“我说你断了一只手怎么这会儿还没晕呢,想来是穴道被点,经脉凝滞不能大出血之故,那要不,我帮你解开?”

    刘二顿时犹豫了,“啊这,要不,就这样吧……”他真的很怕死啊!

    周小渡“哦”了一声,又把眼睛闭上了,语气轻快仿佛预言喜事那般,“那你就生扛着吧,把招子给爷爷闭牢了,明早醒了自会给你解穴包扎、放你归家找妈妈,现在,我要睡觉了。”

    “……是,爷爷您睡好,祝您好梦。”刘二听话地把眼睛闭上了。

    他很庆幸,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却只丢了一只右手,而不是命。

    刘二不明白为什么周小渡这样挥刀不眨眼,仿佛挠痒一样自然随性的狠人,会留自己一条小命,但这种奇人高手的脑回路他无法理解也正常,当务之急是想好明早怎么讨好这尊煞神,免得他又一个兴起,反悔夺命。

    刘二想啊,思索啊,盘算啊,祈祷啊,困啊,睡着了啊,又被疼醒了啊——日出东方,升而又落。

    直到下午,周小渡才悠悠睡醒。

    她坐起,抱着被子驼着背,眯着两眼看了看破洞外的天色,埋怨道:“都怪你,害我又睡过头了,你也不叫醒我。”

    这不是怕你有起床气才不敢叫的嘛!

    刘二:“……是,爷爷教训得对。”

    这是什么爷慈孙孝的场面啊?!这个“明早”来得未免太迟了一点吧!刘二欲语泪先流,“好爷爷,我想回家嘤嘤嘤。”

    周小渡让他稍安勿躁,起身洗漱穿衣束发,这才不情不愿、敷敷衍衍地给人抹了药膏包了扎。

    指尖动如幻影,瞬息之间便将刘二的穴道解开。

    黑衣汉子僵立了大半天的身子顿时一软,扑通一下瘫倒在地,血液恢复快速的流动,包扎的布块迅速洇出殷红。

    他两眼发黑,缓了缓后,又骤然对上那只惨白的、血淋淋的断手,不由得又怕又悔,面如金纸地哀哭起来。

    一身粗布麻衣的周小渡俯视着他,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就你这三脚猫功夫,我不相信你还能靠左手杀人,但我还是要告诫你一句,不要做杀手,人命债没有好背的道理,上苍总有一天向你讨回来。”

    “您说得对,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周小渡不关心他此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带我去见那个顾家大郎,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刘二疼得满头冷汗,半晌没能起得来。

    周小渡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给他来了两脚,“别装死,快起来。”

    不甚温柔的两脚,看似随意,力道却直震五脏六腑。

    刘二只觉被踢过的地方是难以形容的灼痛,烧得他浑身难受,但在那之后,却又莫名生成几分气力,得以爬将起来。

    他卑微地低头跟周小渡道歉求饶,不敢耽搁惹她不悦,踉踉跄跄地朝屋外走。顾家的宅子坐落在南石县中最繁华的地段,而周小渡的小破屋则处于县城外的偏远荒地,刘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里。

    周小渡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出声叫住他,“等等。”

    刘二不明所以地顿住脚步,回身看她。

    “你的右手。”周小渡弯腰拾起那只冰冰凉的断手,上前两步,一把扯开刘二的衣襟,塞了进去,“记得带走,留个纪念。”

    刘二:“……谢谢,您有心了。”怀里揣着自己的手,感觉挺奇妙。

    刘二领着周小渡一路走,穿过荒野,穿过农田,进了城,穿过大街小巷,每回他快要体力不支之时,周小渡都会适时地给他送上关爱的一脚。

    这点内力,她还是给得起的。

    “呦!这不是卖饼的小郎君吗?你的饼呢?”一位朱唇粉面的俏寡妇靠在自家窗前,朝周小渡喊话。

    “今天不开张,进城走亲戚。”周小渡朝她扬了扬手,仰面粲然而笑,金色的阳光照得那张小脸宛如白瓷般干净,搭配那身破旧的、不甚合体的粗布衣裳,让人想起路边新绽放的小野花,花瓣娇嫩,带着清澈晶亮的露珠,却又随时可能被踏坏,有一种撩动女人怜爱之心的魔力。

    “什么亲戚呀?说不定奴家认识哩!”小寡妇扒着窗沿,笑眯眯地和周小渡闲谈。

    周小渡大大方方地回答:“我孙子!”

    “嗄?”小寡妇杏眼一睁。

    周小渡道:“别看我年轻,辈分大着呢!”她一把扯过旁边的刘二,“这个也是我孙子呢!对不对?”

    刘二附和道:“啊对对对,您是我爷爷!”

    小寡妇见到这高大的汉子对一个少年点头哈腰,不由得惊奇地笑了起来,家里的猫儿听到主人欢快的笑声,“咻”地一下溜到窗台上,举着粉爪要她陪玩儿。

    小寡妇顺势把猫儿抱在怀里,亲昵地抚摸它丝绸般顺滑的白毛,听周小渡夸她的猫儿漂亮,更是一番笑靥如花,“从娘家抱的,实在乖巧可爱,惯会讨人欢心,见奴家心情好就会黏上来,猴儿一样精,长得跟米糕似的,就给它取名叫米糕了……”说着,目光微转,“呦!您这孙子的手是怎么啦?”

    周小渡缓缓把目光从白猫身上挪开,不咸不淡地瞥了刘二一眼,懒洋洋地拍了拍刘二的后脑勺,回答:“惹了不该惹的人,干了不该干的事儿,栽了呗!多寻常的事儿。”

    小寡妇见刘二没有反对的模样,遂说道:“权当买个教训了,老话讲,福祸相依,未必是坏事,您二位说是也不是?”

    周小渡笑说:“您说得对!小弟就爱听您这样的玲珑妙人儿说话,今天不做买卖也要特地拐来姐姐窗下,就想着说不定能和姐姐说两句话!”

    小寡妇搂着猫儿,吃吃笑着,直夸小子嘴甜。

    周小渡:“没有没有,全是大实话,你说对不对啊二孙子?”

    刘二疯狂低头,“对对对,谢谢姐姐,啊不不不,谢谢奶奶金玉良言!”

    小寡妇脸蛋顿时飞红,一把将纤手中的罗帕丢了下来,跺着脚娇嗔道:“说什么胡话呢?又不是你们家的,怎么能按你们的辈分算?”

    周小渡抬手将那方轻飘飘的罗帕接住,手腕翻转,罗帕旋舞如一只紫色的蝴蝶,最后乖巧熨帖地缠在素白修长的手指上。

    少年将罗帕置于鼻下轻嗅,随即樱唇莞尔,“姐姐这是什么香?挺好闻。”

    女子咬着下唇,双颊绯红更甚,将拍打自己粉颊的米糕放下,而后朝窗外嗔骂道:“小混蛋!”便急急关上了窗户。

    周小渡见那俏妇人害羞回避了,只是微笑,把那方罗帕塞进自己怀中。

    刘二侧目而视,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打算,怎么处置顾大啊?”这魔头端的喜怒无常,一身武功深不可测,顾家那堆虾兵蟹将想必是难堪一击,说不定会是砍瓜切菜的刺激场面。

    周小渡嗅了嗅自己手上残留的余香,白了他一眼,“废话,杀人者,人恒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