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骑缓缓凑了过去,见是一身形瘦弱的女子,衣着算不得光鲜,看着反倒有些破旧,就那样趴在马背上,没有兵器。
行事怪状,可如此熟睡着也不忍唤醒,心想都没有兵器,何况就这一人而已,便都点头相互示意了一番,回马过去。
“统领,是个姑娘,许是赶路累了,就那样在马背上趴着小眠片刻”
“还是谨慎些,你们这队,每五里而留一哨,探探情形,若有异动,即刻来报”安彬对身旁的一佰长吩咐完,也远眺了一眼那个身影,心里有些放心不下。就算是休息,怎么能在马背上,那可是蛮子的做法。
“诺!”
这佰长回完话,领了五十骑先出队伍,直行向前,所谓一哨便是五人。每隔五里一哨,就无论如何都能保证至少前面三十里的异动都能知晓。
今日的杨宸没有坐在自己马车上,而是在宇文雪的车里,原本还在读《六韬》的第六卷《犬韬》,等着练兵派上些用场。这些兵书杨宸大多读了多遍,如今想来或是想着温故知新。为这车马一停,将书放在了一旁。
“再等几日,咱们就能从汉中往巴中,多留停两日看看山水吧,回了等地再想看看这天下名郡的名山大川可就难了”
这话显然是给一旁的宇文雪说的,可这几日的宇文雪全然没有赏景的心境,舟车劳顿已是不便,又碰上了这女孩子总要不快几日的日子。m.166xs.cc
“殿下巡边不是只走了两关么?南诏一统复国,羌部内祸,本都是殿下忧心的事,纵情山水,可以晚些的”
本来是为宇文雪改道的杨宸听到此言立马回道:“巡边可以晚些,南诏复国是陛下的圣诏,都非朝夕的事,可一辈子,能有几次往巴蜀之地瞧瞧百姓口中天府之国的山川景色”
“那殿下以为,国事重要,还是停留赏景重要?”
此言一出,杨宸便无言可对,国事大如天,对他这个楚王来说,自己亲自写在边策里的事没有一件是轻易的,也没有一件是如今他可以放心大胆交给旁人去做的。
因为在宇文雪这里没有讨到好脸色,杨宸也不争些什么,不留一言,径直出了马车。让去疾将马牵来,问清了缘由,继续南下。
这一路,比来时要多用了些时日,改道汉中郡下巴中,一路自然多了不少古迹,让他们两人凭吊怀古。而常言,唯有行旅方最能见细微毫末。宇文雪身为正妃,对杨宸是无微不至的照料,而杨宸呢,身为一品亲王,也时常做些亲腻之举,让一众人都知道,天底下宠王妃的,可不止秦王和辽王。
而楚王随行队伍之后,一队要先往渝州再下潇湘之地的商旅当中也多了一个女子。行走江湖无非是多一张碗,何况这个姑娘会来事。
干活勤快,也不挑吃穿,还会使些草药,队伍人有人出了啥子毛病,也不用去市镇里看什么郎中,让她一瞧去山里弄些草药来治治就行。最让这为首之人上心的,自然还是这姑娘只知道去南边,也不知去哪。
答应他们在渝州他们卸完货,就将这匹马卖于他,只要三十两银子。为首的这人哪里看不出来这马的好坏,当时只是假意应了,等上几日发觉没人追来才放心的让她跟着队伍一路南下。
也没有所谓的良善,等到了渝州,将她卖给青楼,就这姿色指不定能收多少银子,何况一眼就能看出是个雏,行走江湖不知人心险恶,真的将他当作救命恩人一样。老是念叨着:多谢孟伯伯
若不是为了这处子能多卖几个价钱,他老孟能这么放过这么水灵的姑娘?可老孟行走江湖多年,怎么也学会了以貌取人,竟然忘了草药能治病,也能害人。
终于,在三月二十日,到了渝州城下,刚刚到了渝州城的老孟等人要候在渝州城北门外,缓些入城。一番打听才知道是渝州刺史陈大人率渝州大小文臣武将,出城迎楚王殿下和王妃娘娘。
无他,陈慜是宇文家出来的人,老头子那本记叙生平战事功绩的《太平荡寇记》里还有当初在宇文府私学任伴读的他几句妙语。
站在城外,陈慜还还记得自己当初求学京城,在花楼被人讹了一番,身财散尽,想要投河时被少公爷所救,“年纪轻轻,寻什么死?既是想死,又怎么偏偏死在长安城里,被千万人唾骂没出息,城外的横岭里,做个野鬼有何不好?”
遇到了少公爷,入了宇文家的私学有口饭吃,寒暑数载,考取功名,借宇文家之力做到了如今的地方父母官。红衣官袍的陈慜早已经认定了,生是宇文家的人,死是宇文家的鬼。
对那个北返时故意躲着自己的楚王殿下,让他在城外长河边上扑了一场空的他有所不满,可今日同行南下的宇文雪,对他来说就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楚王妃,更是宇文靖这个让他没有做孤魂野鬼的恩人之女。
当然陈慜也不知道,当初站在少公爷旁边那个除了一身贵衣和自己瞧着并无不同的杨郎其实就是如今陛下。
而陈慜更不会知,他日后会闻名天下不是因为这桩旧闻,而是他的那个腰牌关碟,还有通关文书,为大宁带来了一位名垂青史的大家,一人一骑,一壶一剑,一篇一字。占尽了大宁朝第五位天子的盛世风流。
对那个诵出“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外甥,陈慜并未奢望太多,只是为人舅父,心里存了一番莫欺少年穷的念头。“我陈慜年少时也受尽折辱,可有一人想到了我有今日?”
握拳之际,数骑从城门前飞过:“殿下有命,不得妨碍百姓出入城池,刺史大人身为朝廷四品刺史,率渝州文武官员出城相迎,深感惶恐,还请大人先回府上,殿下片刻自会亲来拜会!”
渝州是长河上游最大的城池,除了蜀地的益州大宁的西南一角,也就他繁华可以媲美江南的扬淮之地。如今城门为此而停半日,自然会误了许多商旅之事。何况杨宸也不清楚这陈慜是何方的势力,更不知他同宇文家的渊源,如此逾矩相迎。视为不妥,方才将车马停在了城外,不进寸步。
“还请将军回禀殿下,下臣已在渝州长河岸边的洪崖楼为殿下设宴接风,还望殿下莫要嫌弃才是”
到底是已经做了官的老狐狸,上次杨宸来了渝州城没有住进官衙而是住在了渝州码头岸边,他就动了这番心思。设宴的洪崖楼,本是渝州第一名楼,在那设宴,也绝不止是接风那么简单。
等到骑卒回奏,杨宸也点头应了,仍是提出不住官衙,自己要在长河岸边观景。陈慜也一概应之。
方才到了酉时,夜幕已降,杨宸带着宇文雪出现在洪崖楼里赴宴的场面。陈慜安排的住所倒也不远,就在隔壁那家客栈,也并非是今日杨宸吩咐完才订下的。
免去那些繁缛的礼节问安,陈慜在席上和杨宸说起了和宇文家的渊源,可宇文雪却没有心思,望着楼外长河滚滚东流,渝州码头灯火通明不输长安,人影重重,多是商旅和行船渡河的号子声。
安彬此时恰好从洪崖楼出来,想着回去再查一遍杨宸今夜要住的叠影楼。毕竟渝州码头人多眼杂,还是多留一些心思比较好。
此时的他,其实心里也谈不上多轻快,待过了渝州,再有两日就是定南卫的地界,回到了这座天子为自己儿子设下的牢笼,他也不知何日才能离开,又或是何日能见到她。
嘴上没有提过一言,是因为有的事更适合放在心里发酵,甜蜜也好,苦涩也罢,都只能一个人受着。而安彬此刻显然是苦涩的,阳明城的院子他找好了,人却没带回来。
“站住!敢给老子们下药,小狐狸精!当爷这么多年江湖是白跑的不成!”几个行旅仆役打扮之人推开人群,追着一个女子。
安彬听见了声音,回头望去,最先看到的还是这因为寸土寸金而显得有些狭窄的巷子里出口可以望见的渝州码头,依旧是灯火阑珊,好似要照亮这渝州的夜幕一般。
可等这女子走近,安彬只能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逃亡?在渝州?”
本来从安彬旁边跑过的何意忽然被拉住,就差哭出了声:“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帮他们害我?”
“你我无冤无仇,可你对我,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