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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说说新政(1)

    “臣杨恒,参见陛下”一进了长安城就被唤到宫中请安的杨恒如今在甘露殿内,隔着一道门,跪地行臣礼。

    为杨恒引路的陈和纵是为天下第一权宦,如今也没有在杨恒身边摆什么谱,只是弓着身子候着,从得知了杨宸在长安城里手刃了两个蛮子将事惹得没有回转之后,这位天子已经两日都没什么笑颜。

    杨恒跪在甘露殿内冰冷的地砖上未听闻要他起身的话,便长跪不起,既是对于九五之尊手中权力的尊重,也是对为臣之礼的尊重。天家无父子,虽是民间戏言,却也该有那么几分真意。父子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先论兄弟?

    听见了那千里江山图屏风之外的声音,杨景这才从御座上缓缓起身,心想离京之前,这折子能多批一点就是一点,故而,那道广州府请开海禁的折子上,御笔朱批的墨迹还未干。比起还在过年的百姓,大宁的这位皇帝陛下着实过得足够辛苦。

    杨景有七尺高,却身子瘦削,这步子自然也是极轻。下朝之后又忙了整整一日的脸上写满了疲态,纵是如此,帝王独有的那份威仪和从容还是未减半分。

    “起来吧”走到杨恒身前的杨景望着这个十五年未曾见过的六弟,言语里没让人听出太多意味,毕竟这句话已经不知说过了多少遍。

    杨恒起身之时,被自己的皇兄枯瘦的模样给惊得不轻,毕竟十五年前的齐王殿下可是风度翩翩,那股文人士子的仪态气质在杨家里是独有的一份。

    “六弟,都有华发了”

    杨景在杨恒起身立于自己跟前之后,哑然失笑,如今才未到不惑的杨恒,正当壮年,竟然也有了白发。而自己,刚过不惑三年,却年似花甲。

    “陛下”杨恒刚要说什么,就被杨景给打断了:

    “一路跋涉辛苦,先用膳,朕可特意留着等你的”

    “臣谢陛下恩典”

    陈和见状,自然是使唤着那宫人将御膳给送进了甘露殿的内殿,因为杨景从勤政殿回宫之后,也常常是在阅览奏折,这晚膳就时常是随意用过。

    今日这宴,是逾矩了的,因为臣礼,无人可与天子同桌,而杨景此番用意,自然是只叙家礼的意思。

    “朕听说,你的侧妃给你生了一个儿子?”

    杨恒的四女一子皆非正妃恒氏所出,如今的湘王府里,也就这个年幼的庶子有资格来日继承爵位。

    “启禀陛下,是有此事”

    杨恒不知,这杨景这么问起了这家中之事。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毕竟这庶子其实是那恒氏房里的一个丫鬟所出,生了这个儿子才请朝廷,录为侧妃。

    “朕的这几个兄弟里,就你这湘王府子息不盛,正侧嫡庶,你可该分清,勿要在这礼数人情上失了方寸”

    原来是杨景以为这杨恒仍是像少年时,对恒氏这个先帝为他所选的正妃不喜,才导致了就藩十五年,湘王府正妃都无所出。

    杨恒倒也不辩解,和那恒氏,他相敬如宾一世便可,举案齐眉便罢了。有些一时的任性,坚持久了,就已经忘了任性的目的,只当做了寻常。

    “谢陛下教诲,臣弟此番入京,也是想说与陛下,那孩子就记在正妃名下”

    记在正妃名下,便是认做嫡子,从礼法上来讲,世子的位置就只差朝廷的一纸诏书了。

    杨景对此事不置可否,又反倒问起了新政的事:“此事让礼部去议议,朕还有一事问你,这新政之法,最先便是选在了你的三湘之地,依你所见,成效几何,利弊几何?”

    之所以有此问,一来是新政最早选定的施行之地就是杨恒封地和周围湖南道的几州,至今历时五年。二来,对连只是奏报太平的各道巡抚奏折,杨景是不大信的,如今新政北上,更要知晓在下面办事的人所见的实况。

    本来就是为了此事想要劝谏杨景的杨恒,还没顾得上动筷,又放下了手中玉箸,正色应曰:

    “臣若有妄言,还请陛下恕罪”

    此话一出,杨景便知道这杨恒接下来的话是何等份量:“朕之所以问你,便是要听实情,但说无妨”

    “朝中所言新政,无外乎是王阁老在永文元年陛下登基之后所定的均输法,市易法,青苗法,此为充实国库之举,然初始入湘之后,成败各有不同,长沙府,湖州,本就依潇湘旧地,云梦泽畔,商贾云集,湖田万顷,三法施行皆有所成,然湘西之地,湘赣交会之地,土地贫弱,民风未化,则颇有难行之苦。

    是时,因先帝屡兴兵事,朝廷开支无度,国库亏空,仓禀虚困,荆湘流民百万,强令各道以此而富国,并无不妥,永文二年,江南道,江北道,福闽道,两广道,剑南道,湖北道,淮南道,淮北道,皆行新法,苏杭之地,益扬两州,本就繁华,得此之利,皆城镇林立,商贾成群,可各道土地贫瘠之处,因青苗之法中贷利二收三之策,一遇荒年,便饿殍遍地,又须靠朝廷接济为生,欠朝廷之粮,经年积累,如何得活”【1】

    【6】

    【6】

    【小】

    【说】

    这倒是杨景在宫里确无听闻之语,这偌大的大宁江山,离长安太远,离龙椅之上的天子更远。

    各道仓禀府库确实因这三法创收,三年来积累甚重,就长安漕运而来的米价,只有广武年间的三之其一。

    “那依你之言,那田土贫瘠之地,商旅不行之处,便行不得此三法?”

    “此两难之策,若真不行此策,国朝府库亏空,若皆行此策,民皆趋利而避害,富农取荒田,贫民流他乡,如今江南之地,动辄连田万顷,便是此因”

    杨恒所言皆是实话,这田土兼并之事,皆为历代朝廷头疼的大事,立国三十年,连田数十万顷,那百年呢?官府富农商贾皆取民财,没了活路,做个流民。便是越滚越大的巨患。

    杨景听闻,神情有些难解,新政北上,本就是为了打压北地各道的门阀勋贵连田数十万顷的事。而江南之地又隐隐有了成此气象的事。

    “朕以为,保甲之策,连十家为一甲,登造户册,可安流民,方田均税之法,可缓民急,户部重记田土,便能抑兼田之势,可富商大贾因时乘公私之急,以擅轻重敛散之权,仍是历代兴亡难解之祸”

    为人主者,向来便极难有什么万全之策,朝廷去财,那么是富商,要么是百姓。杨景按王太岳之策,的确五年内充实了国库,让南地各道富庶之州城更甚,却也让贫苦之地更甚。

    “陛下,臣有一言,想进于陛下”

    “讲”

    “江南皆为良田,又为自古繁庶之地,那何不让朝廷税赋半出江南、江北,淮南三道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