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讽说道:“杜侍郎不是与杜家早写了断情书,绝了关系了么?”
刘永铭摇头说:“一纸断情书是绝不断血缘的!血浓于水呀!豫王府的那把火你们心里就没点数么?山知府那天夜里一定担心死了吧?豫王都那样了,父皇愣是没有把脏水往他身上泼!只说是走水而薨!这就是血缘!别问豫王府出了什么事情,知道了对你们不好!”
余讽与山隹高再不说话了。
刘永铭又道:“但我越想越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事!曹相这人做事明着一枪、暗着一箭,若不看清,必被他所戮!他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这混蛋定是挖了个什么坑等着我跳呢!山知府!你把话给我挑明了说!杜家的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永铭没有直接叫山隹高的真名崔素,只是叫他山知府,可见刘永铭还是愿意帮山隹高隐瞒身份的。
但刘永铭的语气却是很重,显然是发了脾气了,那山隹高的脸上现在也极不好看。
山隹高叹了一声说道:“六爷,这事……这事我真……臣……下官、下官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反正……自下官到长安府上任以来,也没少跟六爷您打交道。下官深知您内心存善,只与那些其心可诛之人为难,却不会与下官为难,只因为下官是真为百姓在做事,您皆看在眼里了!”
刘永铭怒道:“少给本王来这一套,说好话也没用!本王不是那样的人!你直说杜家之事就是了!”
山隹高苦着脸说道:“杜家没事!不是杜家的事情!”
刘永铭大怒道:“那他家多出来的那些田又是怎么回事?不是你为了揽那税收政绩才如此的么?”
山隹高脸上的皮都皱成了麻花,他说道:“那不是多出来的田,而是……而是田没了!账上有那么多田亩,但实际上田没了!”
刘永铭啪得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指指着山隹高说道:“山隹高呀山隹高!你拿我当小孩子耍呢!耕田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余讽见得刘永铭越发得生气,连忙也站了起来,劝解道:“六爷、六爷!您别动气、别动气呀!臣观山知府乃能吏,其中必有误会、苦衷。您先坐下!坐下听山知府慢慢说!总能说得清的!”
刘永铭哼了一声,一屁股坐了下来,侧过头去不看那山隹高。
余讽沉了沉心,也坐了下来,对山隹高说道:“山知府,您有什么便说什么吧,不要有半分隐瞒,谷侍郎曾与我言,六爷看东西很是通透,但你得先让他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是?”
山隹高叹了一声说道:“去年秋收以后,那雨就下了个没完没了,直下到大雪封天,那雨变成了雪,盖得关中白茫茫的一片,到冬至那日已不知冻死了多少人!”
刘永铭吐糟道:“这事我比你清楚!我还被父皇逼得花了不少银子去赈灾呢!”
“可您有件事可能不知道!”山隹高接着说,“在入冬之前,水势太大把杜家的田给淹了,跟曲江池连成了一片,现在那里已分不清哪一块是田哪一边是湖了!”
“胡说八道!”刘永铭转过身来,冲着山隹高说,“长安城有十来年没发过大水了!黄河都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山隹高又苦着脸说:“不是天灾!是**!”
“嗯?”刘永铭愣了一下,问道:“**?哪道河的河堤垮了?也没听说谁因此而被革职查办了呀!”
“没人敢提这事!”
刘永铭又问:“你真当御史言官是吃干饮的?”
山隹高又道:“一伙的。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弄个侯不平那样的太子党进御史台了!”
“什么意思?”
山隹高道:“那天雨越下越大,水位也越来越高,南堤田地的主人怕水漫过他南岸河堤,所以就将北岸的河堤决开了一个口子。北岸那边是杜家的田,水直接就冲了进去,跟曲江池连成了一片。”
刘永铭气道:“你别一句一句的!到底是谁!”
“是您……”
刘永铭呸得一声:“你少血口喷人!老子若是干过这事,还用得着来问你?”
山隹高急道:“六爷您别急呀!下官不是说你,说的是您刘家人!南岸那片地……那片地是皇上的!”
“啥?”刘永铭说道,“皇庄在长安城东北角,曲江池在东南角,隔了多远呀!”
“真是皇上的!但没入内务府的账,是记在云阳侯的名下了!每年种出来的粮食却是直接进到内务府的粮仓里了。”
云阳侯即是车骑将军丁实!
刘永铭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山隹高答道:“臣都问清楚了!那块地当年是太祖皇帝赐给云阳侯的,但云阳侯觉得自己那几年没有什么战功,所以不敢领受。内务府那一边可不管这个,就当作是拨给了云阳侯。云阳侯每年都会派人去种。但种出来的粮食全都进了内务府,自己一颗粮食都不留的!”
“胡说!内务府别的账我没看,粮仓的账我却是看过了,哪里有你说的这个进项!”
刘永铭的确是看过内务府的账,甚至还去了粮仓拆了一座,结果发现是空仓,还将那粮仓管事的给惩治了。
内务府大堂边上的那副人皮,正是那管事之子。
山隹高苦着脸说:“早些年的确是进的内务府,但后来……后来……这么说吧,云阳侯把粮食送进内务府,内务府的人堆在一边不入仓,而后丁皇后派人来取粮……”
刘永铭疑问道:“你的意思是,我舅表叔要把粮食送给父皇吃,但内务府原本就没有这一份进项,所以根本没入账。但有人起了贪心,把那些粮都拿走了?可是……这不对吧?当时内务府是五哥管的呀?不会五哥也有份吧?”
山隹高说道:“您杀那粮仓管事杀早了!你要是手慢一些,留他到现在,问问也就清楚了。臣估计……那些粮食就是让魏王、五爷与丁皇后三人给分了的!那是你们刘家人的田,所以发水那天,丁皇后怕没了进项派人来把北岸河堤给决了,冲进了杜家的田里……”
刘永铭深吸了一口气:“曹岳这老狐狸是要我去跟丁皇后、大哥及五哥去拼老命呀!这臭不要脸的!难怪他一声不吭,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想让我骑上老虎背下不来!想得美!”
余讽此时才说道:“也就是说杜家没事!有事的应该是皇后及魏王还有五爷?”
山隹高说:“要不然这事那么棘手呢?杜家知道怎么一回事,不敢去得罪大爷,不敢去告。谁知他杜家反而被人说是多报田亩……”
“呸!”刘永铭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说道:“你们没跟杜春琦打过交道,不知道他的厉害!杜春琦这人的城俯比之曹相亦是不逊,他可不是愿意吃亏的主!他不言语哪里是怕得罪大哥,怕是水淹田亩之事还是他自己鼓捣出来的,怂恿着别人去淹,这样好跟太子党站在一条线上!”
刘永铭越想越生气:“刚刚跟你们说过,事情没出之前宿仓就找过我,他虽然与杜春琦是亲家,但他毕竟不是杜春琦。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来求本王帮忙的。但为何杜春琦自己没来呀?他又不是不认识我?定是因为这事就是他弄出来的,他不缺钱,淹那几片田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用这点田换一个太子党外朝人员的身份,划得来!”
山隹高与余讽互望了一眼。
刘永铭又说:“杜春琦派人来寻本王,定不是因为要平此事,而是要将这件事原委与我说清,并给我一些好处,让我去对付一下大哥!这样,他便彻底地与太子党站在一起了!太子党也会拿他是自己人了!”
山隹高叹了一声说道:“所以臣宁可在地方上做官也不想进朝堂,那陇西府的案子刚沉下去,户部李侍郎见着没事了,曹相突然又一反手,又给了大爷党这么一下!防不甚防呀!”
刘永铭摇了摇头说:“与你们实话说了吧,李裕之事、豫王之事皆不是曹相弄起来的!而现在又出了这一桩子事,怕又要再挑起大爷党与太子党的纷争了!想来……可能是那个幕后黑手又出来捣鼓事情了!”
山隹高与余讽互望了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心中是万万没想到这里面的水会这么深!
刘永铭叹了一声:“父皇怕是一早就查清了这杜家田亩之事,怕是……怕是他也看出来了这是另有他人在挑拨党争,所以他老人家让我来查的目的应该是让我查查到底是哪个货在从中捣事!”
余讽说道:“六爷,那、那这事……就您来查吧,您回头跟臣说一声该怎么办,臣就……”
刘永铭笑道:“你不是直臣么?陇西县那事件,你明知李裕背后是大爷党,你不是一样的写奏疏?怎么?官变大了,胆子却变小了?之前看你挺刚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