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时是在第三天的深夜醒来的。
病房里亮着一盏暖色调的坐地灯。
光线昏暗，周遭安静。
床头柜上的加湿器徐徐吐出清新的水汽。
手背有股热烘烘的感觉。
姜雨时缓缓垂眸。
隔着庞大的呼吸面罩，视线看过去，是顾沉舟趴在床边小憩的模样。
他指节分明的大手虚虚握着她的。
枕着挽起衣袖的胳膊，沉稳的呼吸潺潺流过，蒸着她的手背。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漆黑纤长的睫毛，拓下的一片阴影。
眉头轻皱，脸色是难以掩去的疲惫。
姜雨时的手稍稍动了动。
动作很轻，但男人还是立刻警觉地醒来。
迎上姜雨时那双还有些朦胧的眼睛。
顾沉舟瞬间变得精神。
他着急忙慌地起身，温热的大手抚过她的脸，“醒了？我叫医生过来。”
说着，摁下床头的呼叫按钮。
医生来得很快。
一顿检查后。
医生摘掉听诊器，让护士给姜雨时把呼吸面罩也取了。
而后转头看向顾沉舟，“没发现什么并发症，恢复得不错。
先把这瓶药输了，护士等会儿再拿其他药过来。
病人暂时只能吃流质的食物，顾总您得注意点。”
“好，谢谢。”
送走医生。
顾沉舟关上病房门。
回头才发现，躺在病床上脆弱的女人，眼睛软软睁着，盯着他看。
顾沉舟走过去，拨开她鬂间的碎发，“盯着我干什么？”
“你帮我把床头摇高。”
顾沉舟照办。
摇高床头后，发现她还盯着自己。
顾沉舟弯起唇，“怎么了？”
姜雨时看了他许久，才开口问：“是不是吓坏了？”
大病之后的嗓音，带了些许沙哑。
听得人心头微颤。
顾沉舟笑容僵了一瞬，旋即摇头，“没有，我知道你会没事。”
“撒谎。”
“......”
姜雨时抬起胳膊，白皙的柔荑抚过男人的眼尾，“眼睛都红了，说，是不是哭鼻子了？”
她语气调皮。
听得顾沉舟心头微热。
知晓她在关心自己，大手贴着她的手背，没说话。
姜雨时又笑，“大总裁也哭鼻子啊，羞不羞？”
确实是哭过的。
一看见护士给她换药时，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就心疼。
每每夜深人静时就会忍不住眼眶泛热。
这辈子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除了出生那会儿，剩下的几乎都跟姜雨时有关。
顾沉舟被她这番调侃。
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姜雨时摇头，顺势将手塞进他的手掌，“奶奶没事吧？”
“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顾沉舟回，“在医院休养了几天，好得差不多了。”
“姑......程文君呢？她怎么样了？”
顾沉舟替她拉了拉滑下去的被子，“警方赶到，当场击毙。”
“......”姜雨时没吭声。
心里的感受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原本可以是相互扶持的亲戚。
可程文君却为了所谓的权势，搞得自己六亲不认。
最后落得这么一个惨淡的下场。
思绪在缭绕。
男人将她的手抵在唇边亲了亲，“都过去了小雨。
往后我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儿伤害，我发誓。”
姜雨时被他一脸正经的样子逗笑，抽回手，“要不要这么严肃？”
“我认真的，看见你受伤，比要了我的命还难受。”
“你好肉麻啊，又开始说土味情话了。”
“只跟你说过。”
姜雨时被他那股灼热的视线烫得脸热，岔开话题，“对了，我现在受伤住院。
剧组那边，你沟通了么？”
《急诊二十四小时》的拍摄暂停了一段时间。
原计划是这几天恢复开拍的。
顾沉舟点头，“说过了，暂时不拍了。”
“我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要不让他们重新选女演员吧。”
“你不拍了？”
“我不想耽误他们的进度。”
“好。”顾沉舟认同她的决定，“正好趁这个时间，你好好把身体养好。”
姜雨时点头，又想起另一件事，“等等和晚晚......他们不知道吧？”
“瞒着的。”
“那就好。”
要是让孩子们知道，肯定要伤心的。
-
医院里是温馨的场面。
而另一头的闻家，已然变了天。
月黑风高，闻家却是灯火通明。
闻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茶几上的烟灰缸，烟头堆不下，有几个已经溢了出来。
他双手捂住头，夹着烟的右手用力挠了挠后脑。
手机来电话的铃声响得刺耳，他没有接。
闻母将手机拿起，看了一眼，“老公，又是银行的电话......”
“别接。”闻父雾蒙蒙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
女人只得照办，将手机调为静音，愁容满面，“今天已经有一百多个催债电话打进来了。
家里的座机都被打停了。
现在都晚上十二点多了，还有源源不断的电话打进来。
老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闻父脸上的表情痛苦到了极点。
他也想知道，他该怎么办？
大前天晚上，他领着妻子女儿去医院给顾沉舟道歉。
当时顾沉舟没接受也没表态。
他战战兢兢，回去就让秘书整理了财产清单，打算翌日白天进行资产转移。
哪知第二天，他一大早赶去公司。
发现集团高管都没来上班。
偌大的公司，除了基础工作人员以外。
所有手握重权的高管全部人间蒸发。
不过一个上午，公司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数不尽的合同出现纰漏。
供应商找上门来要货款。
经销商来要货源。
不知从哪传出闻氏资金出了问题。
银行也突然冒出来要他们立刻清偿债务。
短短两天，闻氏几乎经历了一场浩劫。
股价直接跌入谷底，创华国证券交易历史新低。
大批股民拉横幅到闻氏集团闹事。
集团大门被堵得死死的，谁也进不去出不来。
他也是生平头一次，被迫从自家公司的后门离开。
回到家之后也没有消停。
银行和其他债权人不分昼夜地打电话催债。
这一天一夜，家里的电话，家人的手机就没停过。
闻父也在这一刻终于领教，所谓的顾沉舟的手段。
他也是到现在才知道。
姜雨时在顾沉舟心目中的地位，居然能高到这个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