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纪年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窗外有和煦的阳光投射进来。
懒洋洋地洒在人身上。
可纪年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万年冰窖。
连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是冰冷刺骨的。
末了,裴母放下咖啡杯,手虚虚地覆在她冰凉的手上,“小年,哪怕是看在裴家养了你八年的份上。
放过阿邵吧,让他好好走裴家给他铺好的路。
你要是真喜欢他,也不会愿意看着他被人辱骂嘲笑的。
只要你答应我,你就还是裴家的孩子。
你想要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
纪年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这段对话。
从咖啡厅出来,刺眼的阳光直直地打在她身上。
她伸手,虚虚地挡住光洁的额头,却挡不住光线刺入她的眼睛。
纪年微微眯着眼。
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流入嘴唇,苦得她有些喘不了气。
心脏像是被人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不断有冷风往里头灌。
她很冷。
比刚才那杯几乎没碰过的抹茶雪顶还要冷。
纪年站在门口许久。
看着人来人往的病患、医务工作者。
第一次有种空旷的迷茫感。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好久了,她才摸出手机,给宋词打了个电话。
“小词姐,我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能帮我办一下出院手续吗?”
“对了,这几天我能不能去你家住?
等我找到房子就搬走,可以吗?”
“我没事,只是小雨姐最近心情不好,我不想打扰她。”
“好......我在停车场等你。”
-
裴邵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
直到傍晚才醒过来。
睁眼后,他扫了眼空旷的病房。
旋即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
柯雅推开门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连忙制止,“阿邵,你醒了?你下床干什么?快躺下!”
“我去看看年年,她是不是在隔壁病房?”
柯雅挡住他的去路,“没有,年年已经出院了。
你先躺回去,医生说了你现在还不能乱动。”
裴邵穿拖鞋的动作顿了一下,“出院了?什么时候的事?”
柯雅扶着他的胳膊往回带,“下午就出院了。
医生给她检查了,说没受伤,就是身体有点虚。
她估计是不想住院,所以拿了点营养品就出院了。”
裴邵闻言,立刻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给纪年打电话。
听筒那头,始终是冰冷机械的女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见他打了好几个都不罢休。
柯雅强忍着心头的怨气,说:“下午是年年的好朋友,那个宋小姐来接她出院的。
这会儿估计两人在外面吃饭,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
你先躺下吧,要不等会儿伤口崩开了。”
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裴邵没再坚持,掀开被子重新上床。
半靠着床头,他问:“我爸妈知道了么?”
“知道了,裴叔叔很担心你,急得心脏病差点复发。”
“我爸怎么样了?”
“你别急,现在已经没事了。
好在是在医院,缓下来了。”
闻言,裴邵总算面色稍霁。
柯雅给他端了杯水递过来,“对了,你之前说把订婚宴延期。
算算日子,后天就是延期之后的时间了。
你现在受着伤,订婚宴肯定没办法按时举行。
我想着,要不再延十天吧?”
说这话的口气,颇有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
裴邵接过水杯,热腾腾的蒸汽氤氲着他儒雅的眉眼。
他应了声嗯。
柯雅趁热打铁,又说:“还有,之前我们都没有印请柬。
加上又连续两次延期,我怕宾客们心里都有芥蒂。
要不这次我们把请柬印上发出去,顺带准备点伴手礼吧?”
裴邵对此似乎没多大意见,简单回了句:“行。”
柯雅闻言,高兴得眼睛都亮了。
嘴角不经意渗出阴恻恻的笑意。
纪年不是嘲讽她没发请柬吗?
那她现在就发。
不仅要发,还要满世界地发。
到时候,发出去的请柬犹如泼出去的水。
这订婚宴也不可能再出任何纰漏。
“那我就去安排了,请柬样式我让人做出来给你看看。”
“不用,你拿主意吧。”
柯雅没想到裴邵会这么好说话。
想起他去缅东找纪年的事。
又开始旁敲侧击,“还有啊,我知道你很在乎年年。
这些年的相处,你把她当成亲侄女儿一样疼。
她出了事你担心是正常的。
但你也不应该那么冲动跑去缅东。
万一到时候人救不出来,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叔叔阿姨得多伤心啊?”
话里话外都在把自己往善解人意的小媳妇位置上摆。
哪知裴邵握着水杯的手一顿。
他撩起眼皮,淡淡的目光倏地扫了过去。
那样的疏离清冷,看得柯雅瞬间心咯噔了一下。
她抿了抿嘴,慌张解释:“我只是......担心你。”
裴邵收回视线,说:“我再休息会儿。
你不是还要去忙订婚宴的事吗?你先去忙吧。”
柯雅:“......”
“订婚宴的事,就有劳你多费心。”
“好......”柯雅扯了扯唇,只得尴尬离开。
房门关闭。
裴邵放下手中的水杯。
掏出手机给刘队发了信息。
“刘队,我要的资料都拿到了吗?”
“拿到了,随时可以给您。”
“传我邮箱吧。”
手机屏幕熄灭。
裴邵欣长的手指摩挲着手机边沿。
再等十二天。
一切就能有个了断。
-
傍晚。
银色劳斯莱斯开进盛世豪庭六号院的车库。
顾沉舟在玄关换鞋。
陈兰迎过来,“沉舟,你来了。”
顾沉舟的视线在客厅里扫了一圈。
没看见想看见的人,他问:“陈姨,小雨呢?”
陈兰苦恼地摇摇头,“在电影房看电影呢。
她心情不好,端进去的东西碰都没碰。”
“这一天什么都没吃?”
“可不?”陈兰皱着眉叹气,“她本来胃就不好,这么折腾肯定得生病啊!”
“您先去忙吧,我来处理。”
打发走陈兰。
顾沉舟转身去了小厨房。
熟练地系上围裙,快速忙碌起来。
......
电影房里,正在播放一部老旧的电影。
姜雨时抱着膝盖,蜷在懒人椅上。
身上搭了条薄毯。
清冷的脸没什么血色,情绪毫无起伏,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屏幕。
顾沉舟端着餐盘安静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
姜雨时回过神,定定地看着他。
“是不是没什么胃口?
给你做了布丁蛋挞,吃一口垫垫肚子。”
看着男人温柔的模样。
姜雨时鼻头微酸,摇摇头,“不太想吃。”
顾沉舟放下餐盘,撩开她凌乱的鬓发,“乖,想哭就哭,有我在。”
话音一落,姜雨时眼眶迅速温热,眼泪汪汪看着他。
男人揽过她瘦弱的肩,将她拥入怀里。
大手抚着她的背,安静听她发泄。
姜雨时手揪着他的衬衣,许久后才抬头看他,“尸体......找到了吗?”
“还没有。”顾沉舟抚着她的后脑,“山崖太高了,还需要点时间。
已经让搜救队加派人手了。”
闻言,姜雨时没再说话,脸贴着他的胸口。
这一天下来,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空旷无助。
一闭上眼睛就是郁千帆摔下山崖时的那张脸。
她无法平复心情,只能强迫自己看电影。
直到这一刻,靠在顾沉舟的怀里。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她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顾沉舟低头吻她的发顶,“明天让人把孩子接回来陪你,好不好?”
姜雨时点点头,旋即又想起什么,哭音明显,“我们复婚的事,能缓一缓吗?
哥哥他......我想再等一段时间。”
“你做主就行。”顾沉舟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我听你的。”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小雨,我只要你好好的,其他不重要。”
-
同一时间。
郁家豪宅气氛低沉到了极点。
闻希一下飞机就赶了过来。
急匆匆冲进大门,看着坐在客厅哭得泣不成声的郁夫人。
和好几个站在一旁的警/察。
心下瞬间一凉。
她走过去,声音在发抖,“郁阿姨,你说千帆出事了,到底......是什么事?
还有......怎么家里这么多警/察?
千帆呢?他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