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狄奥多拉还是不甘心,脱欢干脆又找借口溜走了。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这几个姑娘之间,关系太复杂了。跟这帮人一起,怕是还得被卷进去。反正这些都是狄奥多拉自己的事情,让她自己应付得了。
他又来到阳台,看到外面的动乱似乎已经渐渐平息下来。靠近宫殿和海岸的地方,着火点已经被扑灭了一些。前来各处衙门,上报和处理事务的官吏,也多了不少。
脱欢看了看远处升起的浓烟,想了下,喊来旁边的两个怯薛卫士。
“你帮我跑一趟娘娘庙,去找王师父。把这些记一下。”他吩咐道。
一个卫士把武器交给同伴,熟练地从旁边的一间屋里要来纸笔。看起来,早就熟悉这个流程了。
“给大牧首说,这一轮大火之后,南边那几個城区,很多人估计就没地方住了。现在大冬天的,不能让人一直在外面。让他告知各个教堂和修道院,尽量多打扫出能住人的空间。后厨也抓紧造饭熬粥,先准备好。”
卫士迅速把关键的字词写了下来。
“码头那边听说也很混乱,但我们的军用码头,还得留着应急,不能随便占用。陆上的城门,也不能马上打开。估计,可能还要过两天,才能完全回复运输。”他盘算了下:“这段时间,城里的水是不缺,但燃料和食物可能有缺口,需要做好准备。我不太清楚教会有没有足够的储备,希望这方面也做好规划。”
“是……记好了。”卫士写完,抬起头:“请问还有么?”
“嗯……我的建议你也记一下吧。”他想了下,出了个注意:“你给王师父说,让他组织教会那边,还闲着的教士,都去募捐去。全罗马最有钱的人,都在大都城里呢,我就不信他们没有囤东西。”
卫士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快速写了下来。
“你要是有想法,直接说就行。”脱欢倒是直接看出他的神态变化,主动问道。
脱欢平日里,对待手下很随和。卫士见他开口,便不再犹豫,说道:“是这样的,我之前,曾经给教会捐款过,和几个神父聊过天。要是按他们的说法,教会平时募捐,都是稍有些闲钱的普通人家,最乐于出资行善。至于这些有钱人,反而是不会掏钱的。”
“这样啊……好像也不意外。”脱欢沉吟起来。
“神父说,有钱的富商和贵族,一般来说反而更抠门。出去多少钱,不但要回来,还至少得带回来利息,否则下次就不来了。”卫士告诉他:“其实,他们最大的效果,就是渲染下气氛,让普通人多给点东西,做一点义工。”
“教会的慈善事业,是不能指望他们的——哪怕必须捐东西,这些人也宁可捐几件金银器具,写明要在祭台上使用。乐意去真正赈济穷人的,永远是少数。只靠他们,估计也是不够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脱欢点了点头。
“这确实有点麻烦。现在这个情况……”他又考虑了片刻,最后决定道:“那就先这样吧。把这些情况都告诉王师父,让他能准备多少,就准备多少。剩下的,我再想想。”
卫士在纸上写好,给他看了看,确认了下。没问题之后,行了一礼,就快步离开了。
脱欢皱了皱眉头,转头瞅了眼大竞技场对面的富人区,眯了眯眼睛。过了片刻,他又看了看远处的浓烟,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来回踱起步来。
不过没多久,大门口那边又传来动静。有人手忙脚乱地跑上来,正好看到他,赶紧喊道:“台吉,台吉!吴世子带着一帮人,在大门口闹,说要赶紧见你。”
“他又不是第一次来,直接进来就行了。有什么要闹的?”脱欢有些不解。
“他们应该是真遇上事儿了。”来人告诉他:“那群人惨得很,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啊?”
脱欢觉得自己脑子都转不过来了,不过他也没时间仔细考虑,还是赶紧下楼,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一路小跑到大门口,也吃了一惊。
朱文奎一行人,各个狼狈不堪。他头发都披散开了,脸上也给熏得黑乎乎的。旁边的杰士卡队长,状态也差不多,穿着破破烂烂的铠甲,站在最前面,后头跟着一群情况差不多的人。
这些人,有的一样丢了头盔,有的甚至连靴子都没了一只,临时穿着个不配套的鞋。那边一共二十来号人,几乎人人身上都有伤,衣服也破烂不堪,看起来不像吴王府随从,倒是像一群逃难的。
“这是怎么搞的?”脱欢连忙跑过去,问道:“你们也跟谁打起来了?”
朱文奎走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也顾不上礼仪什么的了,先把事情的经过,大略讲了一下。
这件事,说实话已经远远超出了脱欢的预计。郭康去查个地痞,都能搞出这么大的事,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而朱文奎的遭遇,已经让他震惊到不知说什么了。
“我以为你那边反而安全呢。”他只能勉强表达自己的震惊:“你那边,平日里一向与世无争的,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地方,实在想不到,怎么会有人盯上的……”
“我也不知道。”朱文奎如实说:“我怀疑,是她把法国那边的经验,硬套到我这边来了。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也无所谓了,我们现在,还是想想之后怎么办吧。”
“我看这边没有家眷……伱家里人其他人都没事吧?”脱欢一开始就发现,来这里的都是吴王府的家臣,趁此机会问道:“王妃和小郡主她们呢?”
“她们没事。”朱文奎说:“我们杀出来之后,一时不知道去哪好。城里乱的情况,超出了我们的预计,我担心皇宫和娘娘庙这样的重要设施周围,会有大批叛军聚集,就没敢往那边去,而是去了城墙那边,想看看能不能逃出城。”
“前进的路上,我们很小心,没有遇到成规模的叛军,倒是遇到了几股趁火打劫的盗贼。我们当时杀红了眼,冲上去就和他们作战。这时候,锦衣卫的人匆匆赶了过来,帮我们驱散了盗贼,带我们去他们的仓库躲了一会儿。再后来,你们兵部的人、玄英老兄的人,都找了过来,这才算是安全。”
“之后,黄夫人来探望我们,把母亲、妹妹和受伤严重的人,都送到兵部那里休息。我拜托让娜小姐在那里照看他们,就先来这边,看看情况了。”
“原来是这样。”脱欢放心了些:“那进攻你们的那些人呢?让娜公主后来怎么样了?”
“不知道。”朱文奎摇头说:“当时反而是我们害怕他们。我们都觉得,那次爆炸其实不见得能消灭所有敌人,万一有人没被吓跑,反而愤怒起来,冲过来和我们对砍,我们还不好对付。所以,爆炸之后,我们也赶紧跑了,就没去看那边的情况。”
“我来这边,也是想顺便问下,这事该怎么收尾。”他说:“我们要是不反抗,也不可能。但谁知道,会打成这个样子。而且,她毕竟也是你们盟国跑过来的公主,也是之前几个计划的参与者,不知道外交上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我觉得,还是尽早给你说一下吧。”
“你做的没问题。如果我在你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的。”脱欢先肯定下来,然后想了想,说道:“至于外交问题……法国人现在怎么想,或者还有没有精力关心这些事情,都难说。就算有人问,也不要紧,我来想想办法,应对一下就行。”
“哎,谢谢你了。”朱文奎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也算是结束了吧——这半天时间,真是难过啊。”
“不用太紧张。理论上,你自己就是外交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不用太担心别人了。”脱欢安慰他:“你先休息下,然后想一想,要不要专门去和明朝的使者沟通,试探下他有什么看法和建议。”
“毕竟,现在这个情况……吴王殿下的复国大业,恐怕有些困难。”他委婉地说完,建议道:“不过,明朝是世界最大的高端商品生产者,可以说供养了大半个已知世界的商路。你趁着这个机会,和他们好好谈一谈,说不定有奇效。”
“行,我回去试试。跟老和尚、锦衣卫,确实必须谈一谈了。”朱文奎答应下来。不过,他随即指了指身后一众人,又说道:“不过,眼前的事情,还是得先考虑一下。”
“啊?”
“我们整个王府都给炸上天了。我一路走过来,听到好多人都在说那个爆炸声,我都怀疑,是不是全城都听到了。”朱文奎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硬着头皮说:“等局面安稳下来,我们会回去打扫战场,看看能不能清理出来些什么。但都炸成这样了,恐怕也没什么剩下的。”
“这两天倒是还好,姑且可以赖着,但母亲和妹妹那边,也不能一直在兵部衙门赖着吧?”他摇摇头:“总之,现在,我们这么多人,不但没住的地方,也没存粮了。”
“这倒不要紧。”脱欢见他都这么说了,连忙安慰道:“王妃和小郡主她们,可以按之前的安排,现在宫里住着。要是嫌那边这几天会太吵,不利于修养,去奶奶的修会也可以,都是安全的地方。你手下的人,就先去娘娘庙,王师父会安排修士,统一照顾伤员。其他人也可以在那边歇一阵子,连带伙食,也吃他们的就行。”
“好的,实在是麻烦了。”朱文奎连连道谢。
“还有一件事,就是王府周围的房屋,也被我们波及,破坏很严重。虽然之前闹得太大,那些房子里的人,早都给吓跑了,但这么多损坏的东西,要是人家找回来要求追究,可就不好办了。”他继续对脱欢说道:“那个地方,我看都是些大院,住的估计也都是有钱有势的人。他们闹起来,我们空有个名头,怕是挡不住的。所以现在天亮起来,大家反而都不敢回去了。”
“那也不怪你们。真要论起责任,也是让娜公主她们的。”脱欢说:“你就不要再担心这个了。”
”那就好。”朱文奎点点头,趁势说道:“既然如此,还希望能给我一份正式文件,给这个事情做个定论。这样,邻居们找上来,哪怕是要对簿公堂,我也有底气交代啊。”
“这样啊。”说到这份上,脱欢只好应下来:“我也能理解,大家现在都急着要定性……好吧,我回去就给爹娘说一声。”
朱文奎明显很是高兴,又把他感谢了一通,这才回头去喊那群家臣。
“哎,真不容易。”
“终于又要到饭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一通,准备离开。
“哎对了,你们先等一下。”脱欢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了他们。
朱文奎等人回过头,见脱欢指了指娘娘庙斜对面、大竞技场旁边,那一片住宅区。
“我之前准备让教会去募捐,不过听说,那里的人都不怎么喜欢行善。”他对朱文奎说:“但现在,城里可能会面对暂时的物资短缺,最好能让他们吐出点东西来。”
“你想让我去?”朱文奎指了指自己,有些意外:“你也知道吧,我的面子,无非就是蹭我爹和大明的名号。无关紧要的时候,大家还给你做做样子。真到利益相关的时候,谁理会这种远在天边的名头啊?教会都劝不动,我肯定也不行。我还能有天兄面子大么。”
“没事儿,又不是让你凭面子要。”脱欢指点道:“那边,还有一伙罗斯人,是之前跟着郭康安达打过来的。他们也是衣衫褴褛的样子,正好给你们帮忙,壮大下声势。”
“那些人跟朝廷多少都有点关系,可能还就是我们这边某个贵人高官的熟人呢。我要是让官吏去催逼他们,估计是一分钱要不来的,还得收到普通人的头上去。所以,不如找人直接去要得了。”
“所以就叫我去?”朱文奎奇怪地问。
“对啊,你去正好。”脱欢笃定地说:“要是有人问,就说你们拿不到吃的,已经受不了了,叫那帮老家伙赶紧拿东西出来。”
“我要是自己去要,就会有一大堆后续的麻烦事。现在城里还没安稳,这次我还是低调一点。至于你,他们就算不高兴,也没法把你怎么样——又不能告你爷爷那儿去。”
“行,我去试试。”朱文奎思忖了片刻,索性破罐子破摔,点点头,直接应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