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官道边一驻足亭。
太子李文志与好友许温书相对而坐在石椅上,天色已经黑了,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微风轻轻吹过,却没有树林的撒撒声。
左右无人服饰,身旁唯有煮茶的好友,李文志的脸上难得带着几分疲倦。
长久以来,不管是面对朝堂也好,父皇也罢,李文志都顶着巨大的压力,一刻也不敢放松下来,几乎就要把他的神经崩断。
此次出行倒也让他好好地放松了一些,至少在帮助白蛇仙散发粮食的时候,忙起来根本就顾不得国都里的尔虞我诈。
许温书看了好友半响,将沏好的茶递过一杯,自己却没有喝,只是打开折扇静待好友。
“不用一直看着我吧”李文志忽道:“虽然我们已经四、五年没见面,但至于目不转睛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许温哈一笑:“你很少如此玩笑,当年在书院你也是最正经的,每天只知道读书写字,不过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国当太子。”
李文志苦笑一声:“志对不起学院和老师的栽培,可坎国就我一个皇子,要是我不回来皇室后继无人。”
一时间现场有些沉闷。
当年二人结伴从北边小国前往大汉文庙求学,立志加入天下三宗之一的学海书山成为一代大儒。
可惜学院中成绩最好,最有几率被学海书山看上的李文志却中途辍学离开,学院里大部分学生也因为各种情况放弃,反倒是一直不温不火的许温书还在坚持。
不得不说命运难测造化弄人。
许久,许温书端起微凉的茶水压了一口,突然没头没脑道:“李兄可知,这白蛇仙是一只妖”
李文志手上一顿,终究还是谈到了这个话题。
天下三宗,青云剑宗淡泊名利,讲究无为而修,虽被多国奉为国教,但极少参合凡间之事。
大雷音寺所修大乘佛法,似是而非,虽然也除妖,但讲究追根溯源,好便是好,恶便是恶,无论是人、是妖、还是佛。
唯有学海书山,一众儒士对妖是恨之入骨,见之无不杀之而后快。
当年妖域入侵,正道各宗还在讨论该如何应战,儒家众圣便已率三千儒士杀进妖域。
孔圣更是调动天下文庙之气一举击破了妖域大阵,迫使妖域脱离虚空坠入凡间。
天下宗门虽有万千,但受道、佛、儒三宗所影响,对妖魔鬼怪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许温书如今虽然还在地方文庙书院求学,没能加入学海书山,但所学皆是圣贤书,也深受学海书山的影响。
李文志这一路上绝口不提白蛇之事,也就是怕引起好友不满。
可现在好友亲口提出来,他也没办法再装傻充愣下去了。
说穿了,这都是他李文志内部问题,如果连这种会影响团结的问题都无法解决,他李文志又如何担得起一国之君的职位。
“许兄你也算是坎国人,还是一位修士,这一路走来,你觉得现在的坎国如何”李文志没有直接回答好友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扯到了国家上。
许温书明知好友在转移话题,却也没有拆穿,就准备看好友要如何为白蛇推脱:“病入膏肓已。”
“国君一心求长生,无心问国事,就来了天下大旱三年也比不上他定时服用丹药重要。”李文志双目赤红,将出国都后见到的万民惨状全都说了出来。
许温书没有接话,他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不比李文志少。
“国君无德,群臣更甚,上梁不正下梁歪,臣民纷纷效仿国君食丹进补,君不务社稷、臣不务国事、士不修文化、农不顾田地、卒不操兵戈……人人学道,苦的却是天下苍生。”李文志黯然:“我心中的要不是有一颗救国之心,这一路走来恐怕早就自刎谢罪了。
许兄,这个国家不是病入膏肓,而是快亡了,有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该如何救回现在的坎国,可即便是我心力耗尽也想不出来。”
许温书默然,儒家也修治国之策,所知好友所说并不假。
如果用常规手段想要救回现在的坎国简直是难之又难,其他不说,单单只是三年大旱所却的粮食便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补起来的。
即便国师司马晋现在死了,许温书也没有把握能把坎国从如今的泥潭里拔出来。
“现在能救坎国的唯有白蛇,我不管它是妖还是仙……”
李文志的意思很明确,如果许温书不能与白蛇相处,一心除妖,那他李文志一定会站在白蛇一边。
此时他不再是与许温书同堂读书的挚友,而是坎国的太子。
李文志眼中闪烁着光,他从没想过在全国一片哀嚎之中,南方竟然能有一处世外桃源。
白蛇改变天气的神奇,对万民的爱戴让李文志重新看到了国家的希望。
一开始李文志上书设下护国圣兽一职,不过是想为自己阵容中加入一块筹码,可现在李文志相信,只要白蛇能够坐上护国圣兽的位置,坎国必将从旱灾的阴影中脱困而出。
“我也读过圣贤书,也清楚儒家对妖的敌视,但我现在想不通,万物难道就只有好坏之分而人就一定是好,妖就一定是怀读书人里就没有出过十恶不赦的屠夫就算是那学海书山之上不也是……”
许温书大急:“李兄!忌言!”
李文志瞬间闭嘴,亭中重新陷入安静。
“许兄……”
“不必再说了,至少在这段时间我不会去找那蛇妖的麻烦,但我会死死地盯着它,如果它干做任何坏事,我必斩之。”
许温书跟着车架也行了两日,白天白蛇在百姓围绕之中派发食物的景象见了不下百次。
也正是如此许温书才一直隐忍没有动手。
同时,许温书也在质疑圣贤书上关于妖的内容。
妖,万物之邪也,见之可诛,替天行道也……
可许温书下山后见到的第一只妖竟是一只救万民于水火的白蛇妖,这叫许温书如何择别
李文志大喜,行礼道:“谢许兄。”
“不说了,喝茶喝茶。”
亭外,黑暗中。
一对金色竖瞳冷冷的注视着亭内,白蛇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蛇在夜间视物的能力和出众的听力让白蛇将亭内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它此次过来,乃是听说李文志等的好友乃是一名儒士,因为文天明的存在,白蛇对儒士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正准备来与许温书交流一番,顺便打听一下学海书山和孔圣,却没曾想听到了如此言论。
这也给白蛇提了个醒。
人心隔肚皮,千万不能因为爱屋及乌就放下警惕性。
即便是文师在初见白蛇的时候也是千般不愿,万般悲痛,甚至说出:若不是一缕残魂,就算毁誓也不能将浩然正气经传于蛇妖这种话。
一介大儒尚且如此,其他儒士恐怕更甚。
之前白蛇本以为答应文师的三个条件中,将正气经交到学海书山最简单,现在看来反而是最难得。
以儒家对妖的厌恶和敌视,别说到学海书山送功法,恐怕连山脚都没到就被剥皮抽筋做成蛇皮包包了。
送功法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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