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声巨响。
古荒三百丈的身躯从空中被一只巨掌按住,狠狠的摔到青萍山的巨大脚印里,他的身子迅速恢复至正常大小。高高的摔落,似乎也没受什么伤,但古荒刚才睥睨天下的气势再也不见任何半点,他凝望着那一尊巨大的身影,甚至不敢抬头对视,额头沁出汗水:“阁下究竟是什么怪物?”
“你可以在任何地方狂,但就是不能在青萍山撒野。”
天空洒下阵阵雪花,雪猿的身影已变得奇小无比,它依旧蹲守在那一块冰雪覆盖的石头上,是那么的不起眼。
咕噜。
古荒吞咽一口唾沫。
“那么,我可以走?”
雪猿没有回答,但也没有阻止古荒下山。
“在下……明白了。”
古荒朝雪猿抱拳,转身向山下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脚步,回头凝望那两个脚印,不甘道:“你的主子,是神只吗?”
“平平无奇的凡人而已。”
雪猿右手杵在下巴,左手拎着一个巨大的酒坛,吞吞吞狂饮,甘咧的酒从它雪白的胸前毛发上流淌,桃花酒酿的香味弥漫在青萍山巅。
“原来如此……当年那个诸神都未能杀死的襁褓婴儿,如今已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吗?果真是平平无奇呢。”
古荒老老实实的向青萍山走去。
青云门。
镇妖碑前。
萧木清双手合掌,在默默的祈祷着什么,在她身旁,有数名素衣女子站立着,她们神色决然,已然舍弃了生死,她们凝望着镇妖碑上的一个个名字,脸上露出释怀的笑容。
再往外一些距离,北荒的八名强大蛮人双手抱怀,气息显露,此时此刻,他们就像是一个个行刑的刽子手,只等待着命令,就可以将青云门的修行者屠戮殆尽。
而送萧木清归来的黄丽娘,则是站在桃花林里,双手抱怀,仿佛并不打算插手青云门之事,她神色淡然,并未有任何紧张之感,反倒是身后的一干青云门弟子,一个个面色凄苦,惊惧,茫然。
天空一片乌云降下。
北荒蛮人的荒祖从青萍山降落下来。
“掌门师姐。”
一名落尘峰的女子贝齿轻咬。
“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青云门的命运。”
萧木清回眸扫过身边的同门,这几人当中,不乏平时和她有过争执之人,可在这生死关头,却愿意与她一起赴死。
“谢谢你们。”萧木清朝同门拱手行礼,随后向前方迈步,“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想办法活下去,山上的桃花去年凋敝,今年又抽嫩芽,明年也会如此的。”
森。
面对八名九境以上的敌人,以及从天而降的荒祖。
萧木清缓缓拔出佩剑,孤零零的身影摆开剑架——剑诀秋风!
那是青云门剑修都会的起式。
唰。
古荒双脚落在青砖上,萧木清的剑已然刺到,两根手指夹住了萧木清的剑,立时剑声哀哀,二者之间,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
可下一瞬,古荒两指松开,萧木清的剑刺进了古荒的胸膛,剑身刺进寸许。
“荒祖大人!”
八名北荒蛮人神色大惊,恐怖的气息散发,风云变色,直扑萧木清。
“退下!”
古荒一声暴喝,立时将八人镇住。
“你赢了。”
古荒坦露着胸膛,以两根手指夹住刺进心口的剑,一点点的退拔出来,一双眸子漠然地打量着咬牙准备自爆的女子,他的手一抬,一杆经幡落在手上,两根手指一捻,经幡之中一个鬼头浮现,巨嘴张开,一道道灵魂从鬼头之中吞吐出来,并飞向那些倒在地面的尸体。
做完这一切后,古荒转身朝青云门外走去,走到镇妖碑前,他微微抬头驻足:“了不起的青云门。”
一阵风吹来。
八名北荒蛮人原地遁走。
倒在地面上的青云门弟子仿佛睡了一个觉,从酣睡中茫然醒来。
嘡啷。
萧木清手中的长剑掉在地上,剑尖的鲜血在光影下显得十分绚烂,她伫立在原地,看着一个个回阳归来的青云门弟子,坚强的她,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嘀嗒嘀嗒垂落在剑身上,她的双手垂落在袖子里,默默地掐合着,为顾师弟祈祷,没有谁比她更明白,一个封印千年的强者,为何会突然卖青云门这么大的面子。
“掌门!”
“师姐。”
几人相拥而泣,喜极而泣。
这一刻,同门之间最纯真的友谊在镇妖碑前久久不散。
黄丽娘远远的看着,悄然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红缇悄然走来,低声道:“丽娘,我有些理解公子为何要守住这几座小小的山了。”
“当然,自公子真正入青云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心中的一片世外桃源,我们要做的,就是替公子守护好这一片山林。”
“公子此番去赴琼楼仙会,会平安归来吗?”
“会,一定会的。”
黄丽娘朝山上飞去,还没到青萍观内,她的身影骤然一僵,一脸欣喜与不可思议:“宝瓶姑娘!你……你醒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公子带我到烟州,我以为江南春风到了,就从梦里醒来了。”宝瓶倚靠在一棵桃树上,“丽娘,公子走了几天了?”
“两天了,宝瓶姑娘要去追公子吗?公子的书箱都还在家里放着。”
“不了,等开春的时候,我再随公子。”宝瓶打了个哈欠,手里捻着的桃枝绽放出一朵桃花来,她把桃花丢给黄丽娘,朝山上遁去,“这只臭猴子,又偷我家公子的酒喝,没人管了是吧,我去管管。”
……
九月十五。
烟州。
一轮圆月共潮生,烟波江上,迷雾漫漫,江岸秋草萋萋。。
夜深露重,一架竹筏自北下,少年坐竹椅,抚按琴弦,琴声悠悠荡四周,远处村岸,渔火几点,时隔多年,顾余生沿青萍南渡,恍惚犹在昨天。
今夜至烟州,烟州不逢春,万物凋敝,秋雁南飞,寒鸦绕枝,更添几分凄美。
顾余生拨完最后一根琴弦,以手按弦,起身至竹筏一端,双手负立身后,遥看远处渔火如星点几颗。
随筏漂流。
终是孑然一人。
夜幕江渚,两岸秋景如山川尔尔,一夜至花州。
花城靡靡,秋鼓雷雷,王朝兴衰事,尽在评书里,霓裳羽衣舞曲如燕子筑巢在甜水巷,莺燕流觞一般在红楼回转,空气中的胭脂味是人间独特的烟火气。
顾余生坐在红楼大堂的桌子旁,惬意的看着人来人往,美酒入喉,带着几分醉意。
看着这回转的红廊殿布,顾余生忽然间有一种熟悉之感。
当年第一次入大荒。
似也这般放荡着。
只是,如今身边,可没有小宝瓶劝酒,说着公子勿要堕落的话。
对了。
那年……好像自己还随手解救了一个琵琶女和抚琴女来着。
“当年的清倌人。”
“只怕已经从良了吧。”
顾余生洒然想道,他心思漂浮,不羁于一事一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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