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是土路,且高低不平,周围环绕着绿树,不少鸟雀在上面嬉戏着,远远的能够看到田地,因为还处于夏日,田野里一片的绿色。
宗阙打量着旁边,熟悉着这个时代的环境,却是一脚下去趔趄了一下,小手被提着,旁边的少年笑着提醒道:“走路要看路,要不然会摔倒的,摔的可疼可疼了……”
宗阙抬眸看他,虽然知道他这是跟孩子说话的语气,还是沉默了一下以后点了点头:“嗯。”
声音稚嫩,听起来很乖。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相乐问道。
虽然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可是西街那边跟他们东街这边打搅的少,他只知道那边有几个孩子,却认不全。
“宗阙。”宗阙轻沉了一口气,逐渐适应着自己的声音。
事实已经既定,这不过是人生必经的阶段,慢慢的就会长大,只不过一时行动不便而已。
而且跟他的任务对象也很近,他虽然不太适应,但没得挑也是好事,因为他的选择意味着有生命逝去。
虽然是天灾**不一而论,但一个人往往牵连着一个家,没有人去世是好事。
“宗阙哪个阙”相乐看着一板一眼回答的小孩儿问道。
宗阙略有沉吟,已经开始提醒了:【宿主,三岁的小孩子还没有到认字的时候。】
再加上这个时代还没有幼儿园,孩子大多是糙养,大人都未必识字,小孩儿的开蒙更迟。
宗阙在这一刻意识到他不仅仅是行动不便,还必须符合一个三岁孩子的行为逻辑。
宗阙仰头看着一直留意着他的少年,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相乐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没事,我回去问问,那你小名叫什么”
宗阙思索着原身的乳名蹙了一下眉头,这个时代流行的是贱名好养活,所以少年的名字是丑娃,同村的孩子里还有二狗,臭蛋,莽子等一系列乳名。
“我不知道。”宗阙面不改色道。
“那我到时候去问问。”相乐思索道,一直叫名字显得不够亲。
宗阙的步伐停下,相乐疑惑的停下看着他道:“怎么了”
不就是想起要找大人了吧
“不问。”宗阙沉吟后说道。
相乐有些疑惑,思索后试探问道:“是不问你的小名吗”
“嗯。”宗阙点头应道。
“为什么”相乐不太明白,他看着小孩儿有些倔强的小脸,伸手摸了摸笑道,“好吧,你说不问就不问,那就再给你起个小名,叫什么好呢粽子”
少年站直身体,拉着他的小手想着小名,宗阙迟疑了一下跟上,预感以后这样的动作恐怕不会少。
“不好不好,西街那边有好多人都姓宗,估计有不少人叫这个。”少年自我否定着。
宗阙轻轻松了一口气,名字这种事还是很重要的,跟随一生,不能随便定下。
山路有些陡峭,宗阙估算距离并没有多远,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刚刚落过水,虽然大热天里衣服很快就干了,但一个三岁孩子的体力甚至很难支撑他从村头走到村尾,更别说这么长的路。
宗阙深吸着气,腿软到再走一步就有可能摔跤。
相乐看着脸涨的有些红的孩子,低头蹲身问道:“要不要哥哥抱着你走”
宗阙看着相当遥远的路,再评估了一下自己迈开的步伐,就算是一步三歇,也很难走回去,可面前的少年看起来也并不强壮,抱起来还是很费劲的。
“坐。”宗阙看着路旁的草地道。
“你说休息一会儿再走啊”相乐试图解读他的意思,看着他点头时笑道,“没事,你才这么点儿,我抱得动你。”
你才这么点儿,你才这么点儿,你才这么点儿……
宗阙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就被面前的少年托住腋下抱了起来,四目相对,相乐看着有些茫然的小孩儿,发现他长的很好看,眼睛又大又圆,虽然有点儿瘦,但脸上是胖乎乎的,就是看起来好像不太爱笑,透着股认真劲儿。
相乐靠近,跟他蹭了蹭脸笑道:“阙宝儿长的真可爱。”
真可爱真可爱真可爱……
宗阙猝不及防被蹭了脸,被少年抱着往村里走时脸色有些木,大人和大人之间是有分寸感的,可是对小孩子就毫无分寸感,尤其是面前的这个人也是个孩子。
“你没反对,那以后就叫阙宝儿了。”相乐兴高采烈道。
宗阙扒着他的肩膀,看着明显移动快了些的山路,知道自己目前是没有反抗的余地的,叫这个名字总比原来的好:“嗯。”
相乐抱着怀里软乎乎的小身体,眼角眉梢的快乐几乎要溢出来。
只是三岁的孩子看着轻,抱一会儿没事,抱着走上十几分钟,宗阙就被放了下来,少年扶着膝盖喘着气道:“阙宝儿你好重。”
宗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孩子的出尔反尔总是特别的快:“我自己走。”
“那先自己走一会儿,我一会儿再抱你。”相乐呼了一口气,甩了甩胳膊牵上了他的小手解释道,“其实我力气还是很大的,但抱着很重。”
宗阙只是看他,并不回答他的话。
“其实我能背动好几十斤的东西。”相乐转眸看着自己的背筐,眼睛亮了,“是因为我今天背了东西,等到时候把东西卸了,把你装这个筐里就好背了。”
宗阙:“……”
【我同意!】恨不得度旋转的同意。
把宿主装筐里背起来,掀开盖着的布,里面还藏着一只宿主,这才是宿主应该待的地方。
它可以!
【举……】宗阙念出了那个字。
虽然声音稚嫩,威慑力减半,但仍然让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对不起。】磕头认错,起身时咔咔乱拍。
一只小猫牵着另外一只小猫回家,这简直是助力每一个系统的梦想。
宗阙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这样走走停停,抱一段牵一段,好容易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太阳只剩下一丁点儿残影了,而相乐停在一个土墙的门口时,里面传出了铁链作响的声音,狗疯狂的叫了起来。
这样的声音明显是大狗。
“大黑,别叫了!”相乐取出钥匙开着门,拉开门栓时低头看着仰头看他的小孩儿道,“别害怕,狗被拴着呢,不咬人。”
一般村里的小孩儿都害怕路过他家,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不养狗是不行的。
“不怕。”宗阙看着打开的门道。
狗护主,但也欺软怕硬,只要相处的时间久了,自然能驯好。
“阙宝儿真勇敢!”相乐轻轻松了一口气,牵着他迈过了门槛,转身关上了木门,上了门栓。
这处院落很大,至少对宗阙来说很大,前面是门堂,中间是过廊和院子,粗略看过去有三间瓦房,门槛竖起,看着很是古朴厚重,但一进来透着一股凉意。
院落之中划分着菜圃,各种各样的菜整齐排列,狗窝在廊下角落,那里用木板搭了个小屋,上面还铺着一些碎瓦片,因为狗持续不断的叫声,放在另一侧角落鸡笼里的鸡咯咯的叫了几声。
那只狗很大,看起来很凶的狼狗,对于现在的宗阙而言绝对是猛兽。
“大黑,别叫了!”相乐沉下了语气,那原本对着陌生气息叫着的狼狗停了下来,却还是紧紧盯着刚出现的人。
宗阙看了过去,那大狗的兽瞳看着有些冰冷,视线对上,喉咙里更是发出了受威胁后的呼噜声,尾巴几乎不摆动。
相乐放着背篓,用毛巾擦着汗,没有留意这里的情况,宗阙神色不动,只眼睑微阖,那狗反复试探了一下,呜咽了一声趴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有一种小奶猫变身大老虎的感觉,宿主虽然人小,可也是经历过无数战斗的。
所以这是一只相当凶残,勇斗大狼狗的小奶猫。
“今天还挺乖。”相乐拉着院子里的水,招呼着站在门堂的宗阙道,“阙宝儿,水是热的,先过来洗澡。”
那河里的水虽然不混,但是在河边的泥地里躺过,又走了一路出了一身汗,宗阙确实想洗个澡。
“你在这个盆里洗。”相乐端过来了一个木盆,用葫芦瓢往里面舀了水。
那个盆不过脸盆大小,宗阙评估了一下自己的身量,默默的脱着自己的上衣。
有些事情习惯了就好。
身上的短袖推到了头顶拽了下来,宗阙拿着脏掉的衣服打量着周围,试图找个放的地方,却见一旁少年正坐在板凳上托着腮看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宗阙:“……”
他自己看不到自己,当然不知道这副自力更生却让头发炸起的模样在相乐看来有多么可爱。
“阙宝儿要什么”相乐问道。
“这个。”宗阙拿着自己的上衣斟酌了一下用词。
“放这上面。”相乐起来,将自己坐着的板凳推了过去。
宗阙将上衣放好,看着自己小小的短裤,片刻的迟疑后拽了下去走进了那个盆里,然后发现坐进去不仅没有任何的拥挤,还有空余的地方。
“阙宝儿真厉害,我帮你洗。”相乐蹲过去道。
“自己洗。”宗阙看着他拒绝道。
虽然他们现在都是孩子,他也不会对一个孩子起什么心思,但是他可以自己来。
“好吧,晚上凉,不要玩太长时间的水。”相乐将木制的肥皂盒放在了他的盆边道,“千万不要把这个丢进水里,抹一点点就行。”
“嗯。”宗阙坐在盆里应道。
“有什么事叫我。”相乐看着他漆黑认真的眼睛,摸了摸他的头起身进了厨房。
灶台里的火焰亮起,勉强照亮了这个小院,宗阙撩起盆里的水清洗着身上,水被晒了一天,浇在身上甚至有点儿滚烫的感觉,肥皂抹在了身上,甚至抹上了打湿的头发。
这个时代一块小小的肥皂都相当的珍贵,也几乎洗什么都用它。
泡沫清洗了第一次,宗阙拿起了旁边的瓢,舀着水冲下时,厨房里传来了食物的味道,相乐端着热水走了出来,看着正在浇着自己的小孩儿道:“阙宝儿这是在冲洗”
宗阙动作一僵,三岁的孩子不把水喝进去就不错了,自己洗澡也仅限于形式。
“真厉害,要不要我帮忙”相乐放下了热水瓢道。
宗阙抹掉了脸上的水,确定面前的少年也没有带过孩子,不清楚三岁孩子应有的一些行为时制止道:“我自己来!”
“好吧,阙宝儿自己来。”相乐重新端起了自己的热水取过了狗碗,在大狗期待的神色下打开了一个麻袋,从里面舀出了麸皮用热水拌了放在一旁,摸了摸满目期待的大狗道,“先放一会儿。”
大狗有些兴奋的朝他摇着尾巴,可以往回来会跟它交流很久的主人却转身去洗了洗手,进了漆黑的屋子里点燃了煤油灯,在衣柜里找着,抱出了一堆一堆的衣服。
“应该在的呀,放哪儿去了。”少年喃喃自语。
宗阙冲完了澡,用一旁的干布擦干了身上,看着一旁搁着的衣服,犹豫了片刻拿起时,少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道:“阙宝儿,你先穿这件吧。”
这是一身蓝色的小衣服,针脚有些粗,但缝的很是结实,上面还用针线绣了个歪歪扭扭的字:乐。
宗阙穿上,低头打量着轻轻松了口气。
三岁的孩子还没有羞耻的观念,但他有。
“真好看,真合适。”相乐打量着他,用一旁的干布擦着他头顶的水,就着星光看着水灵灵的小孩儿笑道,“阙宝儿我们去吃饭。”
“嗯。”宗阙应道。
晾的有些凉的狗碗被推到了狗窝旁,那条大狼狗吃的头也不抬,而他们的晚饭也很简单。
灶台里的火不够明亮,少年专门端了煤油灯过来,照亮了方寸之地。
一张小桌,两张板凳,几颗蒸熟的土豆,两碗玉米熬的粥,还有一道没什么油水和佐料的小菜。
宗阙捧着碗喝着,粥很清,但足以慰籍早已经饿扁的肚子,少年则从一旁的凉水里取出了鸡蛋,在桌边磕碎了,剥了壳后放在了宗阙面前的盘子里道:“这个给你吃。”
宗阙放平了碗,看着拿起土豆吃着的少年,少年笑了一下催促道:“阙宝儿快吃。”
他迟疑了一下道:“是不是要喂啊”
“不要。”宗阙拒绝道,继续喝自己的粥,然后拿过了一个小土豆。
“我帮你剥皮,先吃鸡蛋。”相乐拿过了他手上的土豆揭着皮道。
他没有养过孩子,但鸡蛋可是个稀罕东西,在外面卖的可贵,孩子都爱吃。
宗阙试图拿起筷子,发现筷子对他而言太长不说,三岁孩子的手指还相当的无力不好控制。
“直接用手拿着吃。”相乐说道,“当心掉了。”
宗阙沉吟了一下,拿过了那枚对他而言很有份量的鸡蛋,在对面少年满是期待的目光中咬了下去。
这是自己家养的鸡,味道相当不错,被剥好的土豆放在了他的面前时,宗阙将那吃了一半的鸡蛋放在碗碟里去拿土豆。
“鸡蛋比土豆好吃。”相乐看着他的举动很是不解。
“我想吃这个。”宗阙拿着土豆道。
鸡蛋很珍贵,他在长身体,少年也在长身体。
“你爸妈一定很疼你。”相乐看着那剩下的半个鸡蛋抿了一下唇道,“那我给你留到明天早上吃吧。”
阙宝儿也是家里的独苗苗,父母肯定对他特别好,跟着他可能会过的很辛苦。
“你吃。”宗阙看着他有些心疼的神色,将碟子推了过去。
“嗯”相乐看着面前认真看着他的孩子道,“你是给我吃的”
宗阙点了一下头,原身的家境并没有多好,鸡蛋这种东西也不是时时都能上桌的。
“阙宝儿真好,还是给你留着吧。”相乐笑了起来,“哥哥不爱吃鸡蛋。”
宗阙听着他的谎言继续推着碟子:“你吃。”
他没办法改变目前的处境,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能做到的。
“好吧。”相乐看着他认真到有些固执的神色,拿起了那半颗鸡蛋送进了口中,“你看我吃了,阙宝儿快吃饭。”
宗阙垂眸,继续吃着手里的小土豆。
孩子的饭量小,宗阙并没有吃多少,饭后收拾,相乐的手脚很是麻利,不需要宗阙做什么,只是时不时看着坐在一旁的小孩儿,总是能对上对方认真看着他的视线。
【宿主,天黑了,您该哭着要妈妈了。】时刻谨记宿主的人设。
宗阙不理他,他要是寄居到有孩子的人那里还会这么做,但少年明显没养过孩子,不存在这个疑虑。
“我看看,都擦干净了,阙宝儿真棒。”相乐拿过了他手上的布,检查了一下小脸和手道,“走吧,我们回屋里去。”
厨房的灶台被封上,门被带上,宗阙跟上他的步伐进了房间,这里不是一望到底的,而是跟卧室里还隔着一个小门。
煤油灯被放在了一旁,相乐放下自己手中的小板凳,又看了看一直被小孩儿拎着的小板凳道:“可以放下来了。”
宗阙将凳子放下,打量着这个有些漆黑晕黄的屋子,这里的东西不少,但都收拾的井井有条,一旁的桌子上还放着很多的竹条,还有一个编到一半的筐。
相乐坐在了桌前,看着好奇打量着这里的小孩儿,起身去了外面,半晌后回来递给了宗阙一个带着水气的大李子。
之前的那枚掉进了河里,宗阙看着面前这个,伸手接了过来。
相乐摸了摸他的头,坐在了桌前道:“阙宝儿要是困了我们就去睡觉。”
“嗯。”宗阙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怀里的李子放在了唇边。
皮有些酸,好容易咬下来的时候更是酸到了泪腺,但里面的汁水是甜的。
相乐看着连吃果子都带着一股认真劲的孩子,擦干了手拿起了桌上编到一半的筐,一点一点的编了起来。
煤油灯轻晃,竹篾的声音有些单一,却一点一点的向上延伸着。
宗阙看着灯影下的少年,对方的年岁不大,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可他仍然顽强的生长了起来。
一个晚上宗阙都在认真的啃李子,没让对方操心,只是孩子的身体困的快,困意说上来就上来,宗阙打了个哈欠,那正在整理着竹篾的少年看了过去道:“阙宝儿困了”
“嗯。”宗阙应道。
“那先睡觉吧。”相乐放下了手上的东西,走过去看着他啃了一晚上也就啃了浅浅一层的李子拿了过来,“明天再吃,我先给你擦擦脸。”
他将剩下的李子拿出屋子时看了看,直接掰成了两半吃完,然后拿起帕子进屋擦了擦小孩儿的脸,提起煤油灯进了里屋。
屋子里面的是一张大大的木床,上面铺着开满大花的床单,洗得有些旧,却很干净。
床下放了铁盆和暖壶,其他的地方看起来有些空荡。
相乐上了床,铺开了被子枕头后回眸道:“阙宝儿今晚就先住这里吧。”
他的目光放在了小孩儿的身上,却发现一晚上都很乖的孩子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床。
他的心里一慌,下床道:“今晚就先住在这里好不好”
骤然失去父母,说不定会哭的。
宗阙从那几乎跟自己齐平的床上收回了视线,看着面前蹲身有些担忧的少年垂了眸不说话。
乍然离家,即使不哭,也要表现出些情绪来,再心大的孩子乍然离了父母也是会难受的,还是要符合基本的行为逻辑,不能太另类。
相乐看着面前默默无声的孩子,心微微揪了起来道:“他们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去办事,等办完事就会回来接你的。”
他们不会回来了,但时间久了,慢慢的就会忘记的。
宗阙抬眸看他没有说话。
面前的少年这么多年大约也是用这样的话劝自己的。
“我们睡觉好吗”相乐看着提着心神问道。
“嗯。”宗阙应道。
“阙宝儿真乖。”相乐起身,将他抱起放在了床上道,“你睡里面。”
宗阙看着床的高度,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了里面,拉开了被子躺下。
“枕头对你会不会有点儿高”相乐时刻留意着他,看着那几乎大半个身体都在枕头上的人,下了床去取了一些旧衣服过来,叠整齐后替掉了宗阙的枕头,看着躺在被窝里小小的人,莫名的有点儿成就感。
“晚上有什么事就叫我。”相乐取出了枕头放好,看着在灯影中一直看着自己的孩子摸了摸他的头,“要是想尿……”
他的话语卡住,迟疑了一下问道:“阙宝儿,你还尿床吗”
宗阙的脸色僵住了,三岁的孩子神经还没有发育完全,尿床也属于正常的生理现象,一旦睡的沉或者喝水太多就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这不属于病,完全没办法控制。
“你等一下,我去找一下油布。”相乐下了床,找来了不透水的油布,掀开一层薄褥子铺在了下面,又整理了被子看着一旁静静待着的小孩儿道,“现在可以睡了。”
宗阙默默的躺了进去,不睡的沉不可能,否则会影响身体的健康,看来以后睡前不能多喝水。
“要不睡前再尿一次吧。”相乐端起了尿壶道。
宗阙沉默看着他,默默从被窝里再爬了出来。
小孩子缺乏养育孩子的经验,很正常。
可能尿床的因素解决完,宗阙的困意也没了,他没有着急进被窝,少年放下了尿壶思索着:“还有什么事”
“刷牙。”宗阙提醒道。
“对了,你还没有刷牙。”相乐放下了尿壶,跑去翻箱倒柜,回来时端了一杯水过来道,“家里没有牙刷了,我明天去张爷爷那里给你做一把,先漱漱口,刚吃了甜的。”
宗阙含住水漱口,再一次躺进被窝时觉得头有点儿疼,年龄对他的判断影响相当大,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体和身份。
相乐出去,带了一些清新的薄荷味回来,煤油灯轻晃,那躺在被子里的孩童已经睡熟了,不知道是睫毛太长的缘故还是太疲惫了,他的眼下有些许的发青,呼吸也很轻。
相乐小心上床,手在他的鼻尖试探了一下,确定是睡着了以后灭了煤油灯,拉上了自己的被子。
本来只是平躺,半晌后他翻了一下身体,转向了床内,很是寂静的深夜,房间里可以听见小孩儿很浅的呼吸。
少年拉上被角,在鼻尖上轻轻蹭着,他以后也是有伴儿的人了。
深夜入眠,院中再没有一丝的嘈杂。
……
清晨在鸡鸣声中到来,一声接一声,远近连绵不绝,宗阙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还有些朦胧,但已经可以透过天光看清屋子里的东西。
昨晚躺在身边的人正从被窝里爬起,小心的叠着被子,宗阙坐起时他的的动作停了下来,少年的声音有点儿轻,但带着笑意:“吵醒你了,再睡一会儿。”
宗阙起身,孩子的身体晚上困的早,睡到现在也已经睡足了。
“不睡了”相乐叠好了自己的被子问道。
“嗯。”宗阙应了一声。
相乐爬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看着打着哈欠的孩童问道:“有没有尿床”
宗阙神色一僵,摸着干净的被窝道:“没有。”
以后也不会有。
“阙宝儿真厉害。”相乐爬了过去,在他钻出被窝时将被子铺开叠好。
也就这么会儿的功夫,天色已经亮起来了,相乐下了床,宗阙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鞋子思考着自己怎么下去,却见少年拿起他的鞋子笑道:“快坐下来,我给你穿。”
宗阙迟疑了一下坐了下来,少年给他蹬着一只鞋道:“脚使劲。”
宗阙的脚用力,然后再度收获了夸奖:“阙宝儿真棒!”
好像他做了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少年虽然没有带过孩子,但相当熟悉跟孩子的相处方式。
如果宗阙是真的孩子,那他一定会很开心,但他不是,他只想自力更生。
鞋子穿上,少年将他从床上抱了下来道:“走吧,我们去洗脸刷牙。”
七八月早上很是温暖,盆里舀上了凉水,两个人蹲在两边洗着脸,相乐清洗着毛巾,拧干了后擦过了自己的脸,又洗了一次擦上了小孩儿的脸。
“小手。”相乐将毛巾取下时说道。
宗阙将手递了过去,擦干后扒了扒额前翘起的头发。
虽然他好像接受了,但却觉得宿主带了一种自暴自弃的味道。
盆里的水倒掉,相乐挂好毛巾出门道:“在家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嗯。”宗阙应了一声。
门被带上,少年的脚步匆匆。
宗阙沉了一口气看向了院落,那趴着的大狼狗正看着他,见他看过去时尾巴轻轻摇了摇。
鸡在木制的鸡笼里,饲料盒里也放着麦麸,即使他一个人待着,也什么都做不了。
喂不了狗,喂不了鸡,生不了火,做不了饭。
少年去了几分钟后匆匆返回,带回了一个简单的牙刷,纯手工制作的,木制的,而上面的明显是猪毛。
猪鬃刷,十分单一的牙膏,家里没有电视机等一系列电器,宗阙也得以判断到这个时代的发展步调。
“要上下刷,对对对。”相乐指导着正在刷牙的孩子,觉得他真是好聪明,一说就会。
牙齿刷干净,泡沫吐出,宗阙再次被擦干净脸时少年进了厨房。
灶火升起,这个家里跟其他家里一样升起了袅袅炊烟。
热水拌了麦麸,鸡的饲料盒里新放了麦麸,母鸡在啄食时,少年从其中摸了一个鸡蛋进了厨房。
饭菜上桌,小炒的菜里有了鸡蛋,配上玉米做成的面饼和面糊,成了简单的早饭。
而在早饭之后少年清洗了东西,喂了狗后背上了昨天的背筐,看着一直认真打量他的孩子笑道:“哥哥要去送东西,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嗯。”宗阙点头跟上了他。
相乐拿上自己的草帽牵上了他的手,出了家门锁门时将草帽放在了小孩儿的头顶。
那草帽对少年来说不大,对宗阙而言却有些像乌云遮顶,他的视线一下被挡住,试图摸住边缘拿下来,却发现手有点儿短。
宗阙:“……”
心里被萌的嗷嗷叫,但为了避免宿主一言不合就举报,只能按捺住那种激动疯狂拍摄,觉得自己的机械心运转太快都要报废了。
相乐锁好门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拿起了被小孩儿努力托起的草帽,看着那乱糟糟的头发伸手摸了摸笑道:“谢谢阙宝儿帮哥哥拿草帽。”
宗阙沉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需要快点儿长大。
头发被梳理好,相乐牵着他出了门,他们去的地方不远,就在本村,而晨间正是上地干活的时候。
不少人打招呼,知道的问候两声,不知道的却是开口询问道:“丑娃,这是谁家的孩子”
“这是我家的。”相乐笑道。
“这不是宗林家的孩子吗”
“别说别说,宗林那两口子没了。”
人死本来是要办丧事的,可是家里没剩人,大水一过,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丧事自然是无从提起。
“还真打算养了”有人问道。
“嗯,都抱回来了。”相乐拉着小孩儿的手,看着他仰起的小脸,觉得他应该是听不明白的。
“你这从哪儿找的衣服”路过的人问道,“还挺合身。”
“这是我小时候的衣服。”相乐说道。
“孩子长的快,我那里也有几身旧的给你拿去穿吧。”扛着锄头的妇人说道。
“好,谢谢张婶。”相乐谢过,拉着身旁的孩子笑道,“阙宝儿,说谢谢。”
“阙宝儿他不是叫牛娃吗”张婶问道。
宗阙目光平静,相乐看着身旁的小孩儿道:“换个地方,也换个名。”
“也是,你要送东西赶紧去。”张婶说道。
“走了,阙宝儿。”相乐拉上了他道。
送东西的地方并不远,只是需要一家家的送,而那个背篓里装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或是一包扣子,或是一包针,几捆线,或是一些花边和布料,而这些东西交出去,也换来了一些零碎的钱。
几角几分零零散散的装进了他的小布包。
“你这次带回来的扣子真不错,下次什么时候去啊”付了钱的妇人问道。
“得过上几天,到时候您要什么我再过来一趟。”相乐说道。
“行。”那妇人看向了坐在他旁边的宗阙,拉了他叹了口气道,“你说你这还弄个孩子,这么小的孩子可不好养,你养几天,等他舅舅那边的人过来接他家房子和地的时候赶紧给送过去知道吗”
“好,我知道了。”相乐笑着应道,在告别的时候拉上了宗阙的小手问道,“累吗”
宗阙摇头,背篓里有个小马扎,每到一家都会成为他休息的地方。
“阙宝儿真乖。”相乐收起了小马扎放好道,“马上就快送完了。”
背篓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一家一户的送完也快到了晌午,村落上下坡度很多,居住的有些散,但是绿树成荫,即使到了正午,一路上也是阴凉地。
回去吃了午饭,太阳晒在菜圃中,那条大狼狗吐着舌头有些发蔫,宗阙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面看着从脚边路过的蚂蚁,思索着接下来的日子,少年则打开了旁边的房门,从里面取出了工具,将竹子劈成几节在其上编织着。
蝉鸣声很响亮,门外偶尔有孩子欢笑打闹路过的声音,引的那原本趴着的狗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一顿疯狂乱叫,相乐每次制止,但只有人过去时,它才会重新安静下来。
宗阙看着那趴下的大狗,对方也看着他,尾巴轻轻摇着。
“大黑很喜欢阙宝儿。”相乐抬眸时看着此情此景笑道。
觉得那叫害怕。
宗阙转眸看向他,少年笑道:“阙宝儿喜欢大黑吗”
“嗯。”宗阙应道。
虽然有些没规矩,对比他现在看起来绝对是一头猛兽,但这条狗的外形确实很威风,而它让少年单独生存时多了几分安全感,在他没来的时候陪伴着他的成长。
“那今天晚上你来喂它吃的好不好”相乐问道。
“嗯。”宗阙应道。
竹子和竹篾一点儿的被编织成了一个笼屉,少年的手很灵活,但也很粗糙,上面有一层被磨出的厚茧,那是生活赋予他的,只是宗阙尝试去碰那些竹篾时却被制止了。
“阙宝儿别乱碰,扎到会很疼的。”少年阻止道。
宗阙只能放弃,三岁,就是处于一个只要能安静待着别添乱,但也别想做成任何事的年纪。
过了午后的时候有人敲开了这里的门,送来了一些孩子的旧衣服,对方略有寒暄,宗阙被拉着去道谢。
谢谢出口,张婶看着这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孩子一时手痒:“你这还真收拾的挺好。”
她眼看着弯腰,手伸了过来,宗阙揪住少年的衣摆藏在了他的身后。
少年居住在这里,跟邻里的关系也不错,而作为三岁的孩子,这是唯一躲避的办法。
“哎呦,还不让碰。”张婶起身笑道。
“他有点儿害羞。”相乐护着躲在身后的孩子道。
“跟你倒是挺亲,挺有缘,那行,我走了。”张婶说道。
“好,张婶再见。”相乐提着装着衣服的包袱,关上门时转身看着自己从他身后走出来的孩子,蹲身下去看着他。
宗阙同样看着他,思忖着自己刚才哪里做的不像一个孩子时,被少年伸出双手揉了揉脸颊笑道:“阙宝儿只让哥哥摸头是吧”
相乐觉得有点儿高兴,这样的特别就好像他捡回来的小孩儿已经认可了他,不会被别人抢走一样。
宗阙看着少年高兴的神色,迟疑了一下应道:“嗯。”
“走,我们去看看张婶都送了什么衣服。”相乐起身提起包袱牵上了他的小手道,“明天天气好的话得洗衣服了。”
送来的衣服都有些陈旧,宗阙倒也不挑样式,少年一一比对着都很满意,直到他拿起了一条开了裆的裤子道:“这个倒是挺方便的。”
宗阙木着脸直接拒绝道:“不穿。”
虽然这个时代小男孩儿到处乱跑,可能连裤子都不穿也没人说什么,但是他绝对不穿。
相乐看着满脸抗拒的小孩儿,提着那条裤子道:“可以晚上穿,这样方便。”
宗阙坚定拒绝:“不要。”
“这样式还挺好看的。”相乐思忖道,“要不缝起来穿好了。”
宗阙不说话了,孩子长的快,衣服在这个时代也是很值钱的。
“那就这么定了。”相乐将裤子叠了起来笑道,“阙宝儿这么小就知道害羞了。”
宗阙有所警觉,下一刻却被少年摸了头夸奖道:“真可爱。”
宗阙:“……”